陆桭渊绘出魏燕交接大致地图,“离开燕国最短的路途是南下,但大江天堑,是生路也是绝路。至于郡主所言的幽州和江北,”陆桭渊稍加忖度,“幽州是赫连王姬的城池,赫连王姬与建阳公主是师生关系,即便因韩栖凤生了隔阂,但从燕国出粮、幽州协助修复燕国商贸来看,并为从根上割裂他们的同盟关系,何况我们在幽州境内无人接应,东出并非优选,”陆桭渊目光挪向江北,“至于江北,越到边境,盘查越紧,尤其是通往江北的固口。我们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所以江北不能去。”
“依军师所言,我们还能去哪里?”姝和问。
“徽州。”陆桭渊指着地图,“出其不意方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周校尉说过高照曾命人造船,而景和又在皖南练兵,我赌他们收到了我的信。”
纵三年不闻世事,周凌对军师的分析也是绝对信服的。南下的马车迅疾转道西行。路上有祝筠备下足够的干粮,不需为吃食发愁。只是马车脚程有限,比不过皇城传令官驿馆换马、日夜兼程。
马车过昌河,关卡检查很严,每个挡板都掀开,幸而祝筠准备的马车是双层挡板。即便暗格被发现,打开见其内为空,也鲜有人能想到再进步检查暗格之下是否还有暗格。
三人顺利至颍上,守卫士兵检查如旧。只不过他们手里的盘查人员画像多了两副,原本只检查过往男子,现在女子也需一一盘查。姝和临时称病,马车掉头回客栈,方躲过稽查。
“确认了,是我和姝和的画像。”周凌顶着草帽,风尘仆仆回到客栈。
“我们被通缉,说明祝公子那边暴露了。”姝和帮周凌宽衣。
“那位祝公子……”陆桭渊想起唱卖会上的惊鸿一面。
“军师暂且不必为祝公子担心,他有赫连王姬作靠山,不会有性命之忧。我们不被捕,他们就不会有证据拿捏祝公子。”周凌见陆桭渊面露难色,宽慰道。
“他为我只身涉险,我却无以为报。”陆桭渊叹息。
“欸,咱们当务之急是想如何脱险。关于报答,军师尽管放心,高侯会替你善后。”周凌话蓦地多起来。
姝和闻言,抿嘴一笑。陆桭渊不解,却也未多问,想来其中有什么故事,姝和路上不曾讲过。
“当晚救军师出虎口时,我顺走了那公主的腰牌,”周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放在桌子上,“这枚腰牌能助我们通行,同时也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出颍上,沿河谷南行,即可入徽州。徽州东北多山丘河谷,即使燕兵追过来,我们也有林谷地势做掩护。”陆桭渊道。
“令牌固然能降低守卫的防备,但我们这两张明晃晃的脸一出现,守卫直接就怀疑令牌是偷来抢来的,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姝和狡黠一笑,“我着男子装扮驾车,阿凌扮作女子装扮坐车内,守卫来查,阿凌便持公主令牌露面,利用守卫思维定势来误导他们。”
“眼下我们进退两难,郡主所言,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陆桭渊首肯。
周凌沉默了。这种有失男人威严的事,周凌自是不情愿。但不情愿又能怎样,他们别无出路。姝和是内子,她笑便笑了;军师看着很严肃的一个人,应该不会说出去吧。罢了,这件事应该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姑且应了吧。周凌虽寡言,但心里想到什么都会说出来,有如此丰富的心里活动却不能宣之于众,还是头一回。
周凌此刻十分羡慕陆六那种率真的性格。若陆六遇到这种事,他会把刀架在对方脖子上,咬着牙从丹田里喊出最狠的话——敢把这件事说出去,老子把你剁了喂马。周凌看看军师,想想便罢了,且不说自己不敢拿军师开玩笑,便是冉子站在眼前,周凌也不是个爱撂狠话的人。
周凌咬牙切齿的时候,姝和已经将衣物和妆奁备齐了。
“委屈你了。”陆桭渊看着周凌,深表同情,然后默默的走开了。
姝和束发,带了顶草帽,粘了撮胡子,抹了些草木灰掩去面色光泽,打眼一看,像个不世出的武夫。至于周凌,本就生的玉树临风,刮净胡子,在姝和各式各样的粉刷涂抹下,一张月光般细腻姣好的面容就呈现出来。
“如果你不笑,我会将这次行动当成很严肃的任务;可你一笑,我就觉得你们在戏弄我。”周凌亦不忍直视镜中之人。
一张花容,搭配的确是粗犷的嗓音,姝和笑的更是合不拢嘴,“你应该感谢我跟过来,否则,你还能带着军师杀出去不成。”
“对你的依赖死了心,我就能想出旁的法子。”周凌道。
姝和用胭脂花片堵住的周凌嘴,“那你赌,是你脑筋转的快,还是大公主追兵来的快?”
“不敢赌啊,”周凌起身,比姝和高出一截,“谢谢你姝儿,这次多亏有你。”
姝和一撅嘴,笑靥如花。
“如果他们识破了,你就拼命驾车带军师离开,我替你们拦住追兵。”周凌将姝和拥入怀中。
“不会的,我对我的妆造有信心。”姝和宽慰。
周凌点点头,“交给我吧,我可是他们尊贵公主殿下的贴身侍女,”周凌夹着嗓子,柔中带刚,“不过,车夫,你的靴子里,可能需要塞些棉花。”
颍上的守卫对持大公主令牌的一行人将信将疑,毕竟马车上一男一女,面容与画像通缉之人相去甚远,女官又强势,守卫不敢冒死拦人。但守官谨慎,虽放行,也及时将情况逐级上报。
建阳收到消息时,已经是三日后。
“我的令牌丢了,而且我也没有派女官出去。”建阳冷冷道。
“所以,是贵奴……”三皇子大惊,“他还真能行,跑那么远了。”
“颍上……”建阳坐在地图前,琢磨着信鸽传来的消息,“入徽州渡江南下?”
“镇守徽州的萧然和他的铁骑,除非贵奴连夜游过去,坐船的话,根本没有渡江的机会。皇姐,这贵奴也不像传说中的那么聪明啊。”三皇子不解。
“徽州有山,山地利于躲藏。即使不过江,他也能在山里撑很长时间。”建阳道,“他既然选择了徽州,必然需要接应。上书父皇、皇兄,加强徽州边境兵力。”
“这好办,”三皇子咂咂嘴,“不过宫里在准备秋狩,徽州增兵恐怕没那么及时。”
“这难道也在他预料之中?”建阳陷入沉思。
“也有个快的办法,就是向父皇坦白贵奴的身份,不过,这恐怕对皇姐不利。”三皇子道。
“我还真是作茧自缚,”建阳自嘲,“祝筠在做什么?”建阳忽而问道。
“他弟弟和弟媳带着贵奴跑路了,他只能安分守己啰。最后一波外邦商贾也离都了,咱们再留他可就得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三皇子道。
“这还不简单,没什么理由比一病不起更令人信服了。”建阳碾碎信纸。
“他今日还在窑里烧瓷,看着不像病了,咱们冒然将他羁押,传出去不太好听。”三皇子为难。
“那就让他当众病倒。”建阳道。
“虽说病来如山倒,可这病什么时候来,谁又能说的准……”三皇子唏嘘一声,恍然大悟,“皇姐说是下毒?”
“或者摔断个胳膊腿的,都行。”建阳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