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妱澕蹙眉,心中微有失落,却仍不死心,又命小厮再去探,至垂花门远眺。片刻后,小厮来报,不过是妱玥来访。她倚在廊柱上轻叹,心中焦躁渐起。
待到午后,她又让心腹凊儿去探,得知盼来的是兄长与伯爷自城外归来。
慕容妱澕心中一沉,仍抱有一丝希望,再次派人去探。这次听闻门外喧哗,来的却是寻伯爷商议事务的长辈访客。
她终于气馁,倚在软榻上,对着寂寂庭院的角门方向,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心中最后一丝期待也如烟散去,失落难掩,只余下淡淡的自嘲——果然,还是没有人来找云苏。
又过了两日,慕容妱澕正于园中看着婢女修剪花枝,忽闻小厮来报,说是駋玮带了邬常枫去她的郡主府待客,这个消息让她颇感意外。
同时她的惊讶令婢女手中剪刀一顿,剪落一朵半开的海棠。
慕容妱澕全然不顾花儿如何,心中暗道:云苏竟一声不吭便要走了吗?虽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却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可邬常枫因何去郡主府?难不成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郡主府的人员并不多,不过自己府中的后门倒是常年锁着的,那里几乎无人踏足。
岂料翌日午膳时分,慕容妱澕瞥见小厮仍端着精致的食盒往客房方向去,待她询问从客房归来的小厮,得知吃食仍每日送去,云苏并未离开时,不禁愕然。她没想到云苏本人竟还在。那邬常枫独自赴駋玮的约,早已离去却依旧将云苏撇在此处,究竟是何道理?
这日午后,慕容妱澕寻了个由头踱至云苏所居的客院,状似不经意地问:“云郎君,昨日那位‘乌雉郎君’过府,怎地没邀你同去?”
云苏正执卷的手一顿,再一抖,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一片,抬眼看向她,眸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了然,唇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乌雉…?二小姐是说…邬常枫?”
“自然是他,他生得白净,又总爱穿一身黑的几近看不见青纹的衣衫,远看倒像只乌雉,近看的话,名字也很像。”慕容妱澕挑眉,走进屋内,自顾自坐下,“舍弟将他请去我那郡主府上盘桓,难道不是与你约好一起走的么?”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莫非云郎君身怀神仙的分身妙术?还是说我们这慕容府太过舒适,令郎君你乐不思蜀了?”
云苏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搁下书卷,神色坦然,语气无辜:“竟有此事?他并未知会于我。”
慕容妱澕轻哼一声:“莫非真是駋玮那小子硬拽去的?我才不信那‘乌雉郎君’真真会如此有闲情逸致,陪个半大孩子胡闹,駋玮一点精明都学不了,若能得他半分圆融世故,我便要谢天谢地,省心不少了。”
云苏但笑不语,心中却道:这邬常枫,自然不会无聊至此,他既未言明,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主动去郡主府呢?
慕容妱澕见云苏只垂眸拨弄着茶盏盖,显然无意深谈,心知再问也是徒劳,索性收了心思——横竖人是走是留,与她何干?何必费神揣测。
她所言不虚,推断亦确是一针见血。
以邬常枫的玲珑心窍,岂会因駋玮在抬云楼随口几句品评便与之深交?他顺水推舟应下駋玮的邀约,在郡主府中与其“把酒言欢”、“秉烛夜谈”,不过是借这层掩护,不动声色地将府邸的格局、路径乃至守备松懈之处,一一默记于心。
这郡主府中只住着妱澕与駋玮两位年轻主子,仆从精简,守备远不及那些深宅大院森严,于他而言,正是天赐良机。
故而邬常枫此举,正是为了探路,以便夜会那隐于暗处的“郎君”。
如今郡主府中,慕容妱澕这位大主子不常留驻,駋玮这个小主子还不稳重,守卫虽然到不了形同虚设的程度,倒也自然而然的松懈几分。
邬常枫身手还算敏捷,也能三两下便摸清了从郡主府潜至慕容府外围的幽径。然慕容府却非易与之地,越接近那座象征着金吾卫大将军权柄的府邸,高墙内外,明哨暗桩星罗棋布,守卫愈森严,无形的压力便越重。
这并非慕容家对弱小的郡主府心存戒备,实乃因慕容府位高权重,规制森严,为防不测,更为了在郡主府有难时,这强大的力量便能瞬息而至,相当于庇护亲眷所设的人身铁壁,故守卫格外严密。
执行这凶险夜探慕容府的,自然非邬常枫之辈。依云苏所言,他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在郡主府或许还能蒙混过关,但若想靠近慕容府,无异于痴人说梦。倒不是武功差,只是相较之下,轻身术确实平平。
真正的探路者,此刻已如一片落叶,无声无息地飘落在目标所在的院落之外,屏息凝神,感受着慕容府核心区域那令人心悸的森严守卫。
正是月黑风高夜,恰宜酣眠之时,亦宜黑衣人潜行之际!
如墨夜色中,一道融入暗影的身影在郡主府屋脊上悄然移动,如履平地,其通往的路径早已了然于胸。
低沉的请罪声突兀地在寂静的室内浑沉响起:“少主!属下救援来迟,罪该万死,甘愿领罚!”几乎同时,房门轰然洞开,仿佛被一阵阴风吹过,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疾掠滑入,单膝点地,垂首于云苏榻前。
然冰冷的质问如同淬毒的银针,瞬间刺破凝滞的空气。
慕容妱澕的身影自门扉外转出,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眸光锐利如刀,直刺跪地的黑衣人:“好大的胆子!夜闯金吾卫大将军府,你是嫌命长,欲葬身慕容府,还是想掀动风云,拉整个慕容家为你陪葬?!”
此言非虚,夜闯金吾卫大将军府,若无响动则罢,一旦惊动,轻则通缉惩处闯府者,重则牵连慕容家上下,妱澕身为慕容家的一员,岂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