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与马尔斯相争者”,非是如今占有“火”名的荧惑,非是赐予地球光热与地核火焰的骄阳,而是古时便载刻的于文明血液里走淌的古星。在天球的画影中,它鲜明且从容,受一众二等星簇卫,于无角竞的真空里闪耀。
火给予凡人以凡人的生命,大火给予帝王以帝王的权柄。《路史》言:"昔者,遂人氏作观乾象,察辰心而出火,作钻簇别五木以改火,岂惟惠民哉?以顺天也。予尝考之心者,天之大火,而辰戌者,火之二墓,是以季春心昏见于辰而出火,季秋心昏见于戌而纳之。卯焉心之明堂,心至是而火大壮,是以仲春禁火,戒其盛也。”《左传》载:“心为大火,陶唐氏之火正阏伯,居商丘,祀大火而火纪时焉。相火因之,故商主大火。”
此后,大火、明堂、帝权,三者共生互随,悬于在东亚的高空。但大火的权势绝不稳定。那名战神,于天国内肆意升腾征伐的赤鬼,总是会在不恰当的时机,替龟缩于明堂中的火焰浇施肥润清澈的水。“荧惑守心”,星占中如此讲,而后,英雄们往死鱼的白腹里藏塞纸条,于灌木丛中模仿狐狸的叫声。历经了无数个飘洒沉默与噩梦的夜晚后,他们点燃了火。人间的怒火。
非是所有人都会敬重火。印度先民望着天空,见大火独燃于天际一隅,便呼祂为长——一位传递凶险与不幸的女神,借此阐释它的孤寂与疏离。女神尽职尽责,对一切不奉祂的人施下惩戒,于是,对祂的崇拜便因人与宇宙一并膨胀滋生的欲望逐渐推往历史的边缘与灰堆里,人们更喜欢祂的妹妹,一位随心所欲、渐被生成为主宰人类一切幸福的女神。
非是所有人都可证见火。新西兰的毛利人能清楚地拜见嘹亮的红星,于是他们呼它作群星的王与父;而没有与大火相关神话的楚科奇-海韦人,其所居住的区域内,大火于地平线附近的升降幅度,几乎不能大于北方寒苦的涌波。
在火将逝的时刻,泛地中海世界、中国人、阿拉伯人皆将这大火及其周邻的“星空聚落”融筑为心。巨蝎之心,苍龙之心,万物之心,且有人说,在阿拉伯的古神话里,是阿拉伯的传奇战士安塔拉的化身。于是,勇傲的心降临在战士的胸口里,将毒蝎的心血凝合为杀敌的针刺,而后同战神、军阀、狂魔相抗,直至群星覆灭的时刻。
那之后,许会有新的火焰?我们且是不知。但在那之前,大火依旧会照耀许久。悠远、绚烂,有时亦略显恐怖的许久。
作于甲戌己巳,是日倚窗而竭霄,不见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