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城快速路的惨烈现场清理工作持续了整整一夜。那堆被压成铁饼的白色轩逸残骸被特种作业车辆小心翼翼地运回交警队技术检验中心,与其一同送回的,还有涉事的厢式货车、SUV以及那辆半挂货车的行车记录仪和ECU数据。
技术车库内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冷却后的金属、塑料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消毒水味。那堆白色轿车的残骸被放置在中央,像一座沉默的、扭曲的金属坟墓。技术人员的每一次切割和勘查都异常小心,既是为了取证,也带着对逝者最后的尊重。
柯玥、谭授、王攻全站在隔离线外,面色凝重。陈恄也在,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
“EDR数据初步解析出来了。”技术负责人老李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声音低沉,“白色轿车在最终完全停止前约2分15秒,车速开始出现不规则波动,从90公里/小时骤降至40,又短暂提升至60,方向有小幅度但频繁的左右偏移。完全停止前最后7秒,油门开度为零,刹车灯曾短暂亮起一次,随后熄灭。车辆是缓慢滑行至停止状态的,并非紧急制动。”
谭授看着平板上的数据曲线,补充道:“结合上游卡口监控,其异常行驶轨迹约持续了3.7公里。最终停车位置,恰好处于一段视觉略有盲区的缓弯道末端,后方车辆发现它的时间被进一步压缩。”
所有数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司机在完全丧失正常驾驶能力的情况下,依靠残存的、混乱的本能,最终将车停在了最致命的地方。
“毒理报告最终确认,”法医部门的同事也带来了最终结果,“死者血液酒精浓度287mg/100ml,严重醉酒。胃内容物检验显示,其在事发前曾饮用大量白酒和少量啤酒。未检出其他常见毒物或精神类药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自我导致的悲剧。
然而,柯玥的目光却并未从那份EDR报告上移开。她指着其中一行数据:“刹车灯曾短暂亮起一次? 在他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这意味着什么?”
老李解释道:“可能是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下意识地踩了一下刹车,但很快又松开了,或者彻底失去了意识。”
柯玥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他的手机呢?恢复数据了吗?”
“手机损毁严重,但技术部门尝试恢复了部分数据。”一名技术员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是几块破碎的电路板和存储芯片,“最后几条 outgoing 的通话记录是打给一个备注为‘老婆’的号码,未接通。之前有几条接入电话,来自一个没有保存的号码,追踪显示是……‘卯林镇道路工程有限公司’办公室的座机。”
卯林镇道路工程有限公司!
这个名字再次出现,像一根尖锐的刺,扎破了原本看似清晰的“醉驾事故”结论。
一个醉醺醺的司机,在失去意识前,为什么会接到来自这家问题缠身的公司的电话?是巧合?还是……?
柯玥立刻拿起对讲机:“指挥中心,立刻查一下白色轩逸车主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与‘卯林镇道路工程有限公司’是否存在关联!”
等待回复的间隙,气氛变得异常凝重。如果死者与那家公司有关,那么这场看似意外的醉酒事故,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其他可能?是被迫饮酒?是酒后争吵?还是……更可怕的灭口?
几分钟后,指挥中心回复:“柯队,查到了。白色轩逸车主名叫马鑫,38岁,是市建筑设计院的一名工程师。经查,他近期并未直接参与‘卯林镇道路工程有限公司’的项目。但是……其所在的设计院,是西延线道路早期设计方案的评审单位之一。”
线索似乎又绕回了西延线!
一个评审单位的工程师,在醉酒失控前,接到了承建商公司的电话……
王攻全倒吸一口凉气:“头儿,这……这不会是……?”
柯玥抬手制止了他的猜测,眼神锐利如鹰:“没有证据前,不要下结论。谭授,重点分析马鑫最后一段时间的行为轨迹,通话记录,消费记录,特别是与酒精摄入相关的时间和地点。老李,对车辆进行最彻底的检查,任何一个线束接口、任何一个可疑的痕迹都不要放过!”
她转向那堆残骸,声音冰冷而坚定:“我要知道,他到底只是自己喝醉了,还是……被人‘灌醉’了,或者,这辆车是否被动过其他手脚。”
一起看似清晰的醉驾事故,因为一个电话号码,瞬间被蒙上了阴谋的阴影。
技术中心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机器运转的微弱嗡嗡声。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这堆扭曲的钢铁,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卯林镇的真相,永远隐藏在层层迷雾之后。每一次接近,都可能揭开更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