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路面染成昏黄色。这是一条连接几个村镇的老路,只有双向两车道,路面皲裂,边缘处甚至有些坑洼。没有非机动车道,自行车、行人、畜力车都得和机动车混行。
辅警小赵(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正骑着警用摩托巡逻,远远就看到前面一副有点别扭的景象:一辆老式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正不紧不慢地行驶在右侧车道的中间稍稍偏右一点的位置。骑车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农,车后座上还驮着两筐新鲜的蔬菜。
后面,一辆银色的日产小轿车被自行车挡住了去路。小车司机似乎有些着急,频频看着时间,但他并没有按喇叭催促——在乡下,随意按喇叭容易惹人反感。他观察了对向车道,暂时没车,于是打左转向灯,准备借道超车。
一切都符合超车规范。
然而,就在小轿车车头刚向左探出,准备加速超越时,前面的自行车却并没有像预期那样向更右边的路肩靠拢,反而因为要避开路面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洼,龙头下意识地往左微微偏了一点,依旧保持在车道中间的位置!
“哎!哎!”小轿车司机吓了一跳,赶紧猛打方向缩回自己的车道,同时踩下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轻微的声音。
差一点就刮蹭上了!
自行车老农也被身后突然逼近又缩回的汽车吓了一跳,车把晃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稳住,有些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轿车司机有点火了,降下车窗喊道:“大爷!您倒是靠边点啊!这多危险!”
老农停下脚,支住自行车,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回道:“后生仔,不是我不靠边!你瞅瞅这边上都是啥?”他指着右侧路肩那些龟裂的凹陷和松散的石子,“俺这车筐重,轮子细,压到那坑里,立马就得翻沟里去!俺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摔!”
司机噎了一下,看看那确实不堪的路肩,又看看对面空荡荡的车道,语气缓和了些:“那您也不能一直在路中间晃啊……这多耽误事……”
“俺咋晃了?俺这不是紧靠着右边走了吗?这路是大家的,俺就不能走了?”老农也有些倔。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后面又陆续来了几辆车,都被堵住了,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
小赵赶紧骑着摩托上前,停在了两者之间。“好了好了,都别吵了!怎么回事?”
小轿车司机像是看到了救星:“警察同志您来得正好!您看这老爷子,占着车道不让,这多危险啊!”
老农也赶紧解释:“警察同志,不是俺不让,是这边上没法走啊!忒危险了!”
小赵看了看情况,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种问题在这种老旧道路上太常见了。
他先对老农说:“大爷,您说的有道理,路肩确实不好走,安全第一。但您在车道里行驶,也尽量靠右,给后面的车留出点空间,好吧?”
然后又转向小轿车司机:“师傅,您也看到了,非机动车在没有专用道的情况下,有权在车道内靠右行驶。遇到前方有障碍或路况不佳,他们选择占道避让是合理的。您刚才超车,虽然打了灯,但没有确保有足够的安全距离和空间,刚才差点出事。在这种混合道路,超车更需要耐心和谨慎,确认前车意图,必要时可以轻声鸣笛提示,不能盲目借道。”
司机叹了口气:“我这不也是着急嘛……”
“再急也不能拿安全开玩笑。”小赵严肃道,“这次没事是万幸。下次可能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指挥着后面的车辆依次缓慢通过,又对老农说:“大爷,一会儿前面路况好点的地方,您尽量再往边上靠靠。大家都互相体谅一下。”
一场小小的纠纷化解了。道路恢复了畅通。
小赵看着老农小心翼翼骑远的背影,又看了看那辆银色轿车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那些坑洼的路肩上。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调解只是治标不治本。真正的根源在于这条年久失修、规划落后的道路。它无法公平、安全地容纳所有交通参与者,于是矛盾便不可避免地产生。
在卯林镇,还有很多这样的路。它们沉默地横亘在那里,既是连接的纽带,也是无数摩擦和风险的源头。
而他,以及所有穿着这身制服的人,就是终日奔波在这些纽带之上,不断处理着由此衍生出的、永无止境的纠葛与危险。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小赵发动摩托,继续向前巡逻。
车灯照亮的前方,依旧是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崎岖不平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