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00，身份校验……通过”黑暗里，一道机械声像钝刀划开凌栖的耳膜。
他睁眼，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天花板上垂下的红色电线，像剥了皮的血管，一跳一跳地往地板里滴着光。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凌栖，也知道这里叫作“回廊……”是众神写给人类的死亡剧本。
可凌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一张陌生的手术台上，胸口插着一把塑料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细小的字：“副本NPC-0号，专属刷新点……”
凌栖把它拔出来，血没有流，只飘出一串灰白的像素，像雪落在地面就消失。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NPC-0号，今日工作：引导新玩家进入序章《栖骨镇》”
失败惩罚：“回收心脏模块……”
成功奖励:“奖励后面是空白，像被谁用指甲刮掉了……”
凌栖盯了那空白两秒，把钥匙塞进白大褂口袋，翻身下地。
脚掌触到地面的瞬间，整间手术室开始像褪色的老照片，墙皮剥落并且器械溶解。
世界被抽走颜色，只剩下他身上一件洗得发灰的衬衫，领口还留着去年冬天某人掐出的指痕。
凌栖低头，把领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遮住那圈青紫……那人的名字，他不想记起来。
门自动滑开，一条长廊延伸，两侧是落地玻璃。玻璃外，夜空像被摁进深海的镜子，没有星……只有十三个巨大的金色瞳孔悬浮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俯视着他。
那是：“主神”的监控眼，凌栖朝它们礼貌地点了下头，像从前一样，乖顺……没有灵魂……
瞳孔们便满意地眯起，眼白处浮现出细小的数字：“当前副本玩家人数：0”
【预计投放倒计时：00：10：00】
还有十分钟，新一批玩具就要落进网里，而凌栖，是站在网中间且被写进规则里的饵。
长廊尽头，是一扇老旧的剧院木门，推开时，门轴发出类似小动物被踩断脊背的声响。
里面是一座荒废的礼堂，红绒座椅全被掀翻，天花板塌了一半。
月光像冰冷的石灰浆，从裂缝灌进来，浇在中央舞台上，舞台地板用白漆画了圈，圈里摆着一把小学生用的木椅，椅背刻了字：“给凌栖……”
凌栖走过去，坐下……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像听老师念成绩单的差生……
系统音在头顶回荡：“NPC-0号，请保持待机姿态，等待玩家入场……”
凌栖闭上眼……黑暗里，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有人在门板上敲摩斯电码。
那密码是：“逃……”
凌栖假装听不懂，十分钟后，礼堂墙壁渗出雾气，雾中亮起十二道传送光柱。
第一批玩家到了，他们跌进来，有的呕吐，有的尖叫……有的兴奋大笑。
凌栖睁开眼，看见那些陌生面孔在月光里扭曲成同一种表情……恐惧
而凌栖，必须把他们从恐惧里领进更深的噩梦……规则如此，他别无选择。
“欢迎来到栖骨镇……”凌栖站起来，声音不高，却让整个礼堂瞬间安静。
玩家们齐刷刷看向他，像看一束突然亮起的冷烟火，凌栖抬起手，指向他们脚下。
地板缝隙开始渗出暗红色液体，带着铁锈的甜腥，“我是你们的引路人，也是你们第一晚的审判者。”
“现在请抽签决定，谁第一个陪我玩捉迷藏。”
凌栖摊开掌心，十二张黑色卡片像乌鸦羽毛一样悬浮，每张背面都用血写着不同玩家的名字。
他们脸色变了，有人后退，有人拔刀，凌栖却只是垂下眼，把卡片递到离得最近的少年面前。
“别怕……”凌栖轻声说，“很快就结束。”
这话，是说给她，也是说给曾经的自己，少年指尖颤抖，抽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那张。
下一秒，礼堂灯光骤灭。
黑暗中，凌栖听见骨骼被折弯的脆响，像有人把湿树枝塞进火堆。
灯光再亮时，少年已不见，只剩一截断掉的马尾，静静躺在他的鞋尖。
玩家们爆发尖叫，四散奔逃。
凌栖站在原地，低头，把那条马尾捡起来，绕在手腕，像系上一条新头绳。
系统提示音冰冷地恭喜：“NPC-0号，序章任务完成度：8.3%。”
请继续引导剩余玩家深入主线……凌栖“嗯”了一声，声音散在空荡的礼堂里，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散场后，月光移走，舞台只剩凌栖一个人。
凌栖解开衬衫第三颗扣子，把钥匙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
塑料表面映出他的脸，“苍白，瘦削，眼角有颗褐色泪痣……”凌栖伸手，想把那颗泪痣抠掉，指尖却抖得不像话。
“别动……”忽然，一道声音从幕后传来，低而凉像雪夜里擦亮的刀。
凌栖僵住，那声音他太熟了，熟到只要听见，就会想起自己喉咙里曾塞满冰碴和发不出一个求饶字的夜晚。
帷幕被掀开，男人缓步走出，他身形极高，黑袍曳地……袍角绣着暗金纹路，像活物，随步伐吞噬光线。
那张脸，在神域的画像里被描成慈悲，此刻却沾着别人的血，顺着下颌滴到锁骨，红得刺目。
主神之一，寂照
也是凌栖生前，最后一个见过他流泪的人，寂照停在凌栖面前，他垂眼，目光落在他腕上的马尾。
“玩具的头发？”凌栖点头，寂照伸手，指腹擦过凌栖的腕骨，把那缕头发解下来，随手烧掉。
火光照出他瞳孔深处，两枚细小的金色符纹，那是神祇的锁链，用来拴住不听话的宠物。
凌栖任他动作，像一具被拔掉电池的玩偶，“凌栖……”寂照低声叫他名字，嗓音温柔得令人牙酸，“今天表现不错，没有哭……”
凌栖抬眼，与他对视，在那双金色的镜子里，凌栖看见自己缩成小小一团，被钉在冰面上，连呼吸都结了霜。
于是凌栖弯唇，对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寂照大人……”凌栖说，“NPC-0号不会哭，也没有心。”
寂照眸色微暗，指尖忽然用力，掐住凌栖下巴，“撒谎……”
“你明明记得疼……”
凌栖被迫仰头，颈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疼吗？”
凌栖思考了一秒，发现答案早被删除，于是凌栖只是眨眼，把空白的痛感咽下去，像咽下一口温热的铁锈。
“如果我说疼，”凌栖轻声问，“你会放过我吗？”
寂照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像雪面浮花，一碰就碎。
“不会。”
“但我可以让你忘记‘疼’这个字，永远。”
寂照俯身，吻落在凌栖眼角那颗泪痣上，舌尖尝到咸涩。
那是凌栖的情绪，被寂照一滴不剩地卷走，凌栖闭上眼，听见系统发出新的提示：
“NPC-0号，触发隐藏剧情：神的囚宠”
“当前好感度：-100（不死不休）”
“请继续攻略，或等待被销毁……”
吻结束，寂照松开凌栖，像丢弃一只空杯，“下次见面……”寂照转身，黑袍扫过舞台，月光被切成碎片，“别再让我看见你为别人系头发……”
“我会嫉妒……”话音落下，寂照化作一群黑鸟，扑棱棱飞进屋顶裂缝，消失不见。
凌栖独自站在废墟中央，并且他也抬手，摸了摸眼角。
泪痣还在，却再流不出液体，舞台下方，传来轻微的“咔哒”声，像暗处的相机按下快门。
凌栖低头，看见地板缝隙里，卡着一枚小小的金属圆片——玩家偷带的监控芯片。
红灯一闪，一闪把刚才所有画面，实时传向了不知名的一端。
凌栖蹲下去，把芯片抠出来，攥进掌心，“被看见了啊！”
凌栖喃喃，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没人回应，夜重新归于死寂……
凌栖回到木椅前，坐下把芯片钥匙和塑料钥匙并排放在膝头，像摆弄两枚结局未知的棋子。
十三个金色瞳孔在玻璃外缓缓闭合，世界沉入假寐。
而凌栖睁眼到天亮。
等待下一轮玩家，也等待且那场据说属于他和真正的狩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