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我去洗个澡就过来
“妈,我还没睡呢。”二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吱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辛柔走了进来,“狗蛋儿,还没睡呢。是这样,那间屋子是我和你爸的卧室,可是你爸不在人世了,我害怕。好几个晚上了,我老做噩梦,那张床是你爸生前睡过的,我老感觉……我,我能和你睡吗?”
“没问题呀,妈。”
“好。”辛柔松了口气,“那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不用等我。今下午喂猪的时候,也不知那头猪今天怎么了,一嘴巴子就把我拱到猪圈里去了,弄了我一身泥,我去洗个澡就过来。”
“好的,妈。”
辛柔回到卧室,整理好了沐浴露洗头膏等洗漱用品,却坐在床沿上发起呆。她眼神迷离,显然走神儿了,也不知她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我今天是怎么了,心里怎么这么乱?
刚才二狗抱她的时候,她当然是感觉到了,只是没有点破。
他是我的孩子呀,我心里怎会这么乱?
可是,他不是我生的,我俩没有血缘关系,我只是他的养母。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下去呢!
我一定要坚强,如果我倒下了,狗蛋儿怎么办?他就成了个无父无母的苦命人了,他的亲生父母也不知道在哪里,为什么当年忍下心来舍弃?
唉,狗蛋儿真是命苦啊!可是那么多流言蜚语——不管怎样,我必须要坚强。对,必须坚强!
终于,她端着盆子进了浴室。
所谓的浴室,不过是依着墙根单独盖了个简易的小平房,里面设施也很简陋,没有暖气,也没贴瓷砖,但房顶安装着太阳能。
二狗家也是陈家沟第一家安装太阳能的用户。别的人家都是烧一大盆水,在院子里用床单遮挡一下,或是晚上在影壁墙那里,就和着这点热水搓吧搓吧,冲一冲了事。
当我得知辛柔的遭遇后,觉得她真的很可怜——
嫁了个不能生育的老公,没几年,这男人又添了个不能一展男性雄风的怪病。也就刚结婚的前两年,除此之外,她跟“蒙古”十几年的婚姻,也不过是在守寡。即便如此,她还要承受陈大上的暴脾气和他隔三差五的欺辱虐待,早已身心疲倦伤痕累累,在人前却还要扮演好一对恩爱夫妻。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离婚,那个年代也有不少离婚的,实在过不下去了就离嘛。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我认为,如果婚姻的目的就是要一个人承受无尽的屈辱和眼泪,那还不如一个人过。一个人的旅程很寂寞,一个人的月亮也很皎洁。可能她有她的无奈,可能她有她的牵挂。
说句很难听的话,陈大上死了之后,她才算解脱了。只是,随之而来的便是蜚语流言,她的日子还是陷于不幸与苦难中。流言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铁网,将她生生逼成了一只小仓鼠,只敢畏缩在犄角旮旯,不敢出门。外面大街上都是野猫,他们嘴里都长着吃人的獠牙。
我真为她捏了把汗,真不知道她该怎样度过难关。不过,后来发生的事,对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坏事,我以为。
她脱掉一件件衣物,就像摆脱一道道枷锁;任凭温热的水冲刷她的身体,就像冲刷掉往日的屈辱。
太阳能到了晚上,也剩不下多少温度。但水还是多少有些温热,还是氤氲起蒙蒙的水雾,使得她就像雾里的花,水中的月。
也不知道她怎么了,白皙的脸颊突然变得红润起来,身体都禁不住轻轻颤栗,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一下子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或许这份冰凉,能让她获得片刻清醒。
温热的水花升腾起的水汽,就像是一团迷一样的雾气。她就浸在这团一眼望不到边的迷雾中,不知这雾的尽头是什么。
终于,她又回到了卧室,却不知该穿什么样的衣服去二狗的房间。自打二狗上了小学后,就将二狗分出去了,分屋睡。因为陈大上有那样的“爱好”,怕被孩子看到,打扰了他的“雅兴”。
在二狗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她当然是穿什么衣服都可以的。但二狗长大了,已经是个少年郎了。她该穿什么衣服,还真得斟酌一番。
以前,她跟陈大上同床睡的时候,时常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束腰睡衣,有两根细细的带子挂在肩上,裙摆到膝盖上面。这是陈大上买的,她自己也有一件睡衣,却很久没有穿过了。
那是一件纯白的棉布睡衣,像是个袍子,胸口还印着米老鼠的卡通形象。只是,陈大上从不允许她穿。今夜,她拿出了这两件睡衣,一会儿拿起这件试一试,放下,又拿起另一件试一试,不知该如何抉择。
她又慌乱了,她从没有过这种感觉,那样新鲜,又那样魅惑。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眼神中却是一片迷茫。
终于,她拿起了那件粉色睡衣。可是,该穿什么鞋子呢。她脚上趿着一双粉色的拖鞋,跟这件睡衣很搭。可她走到门边,却忽然立住了。
很快,她折身从组合柜里摸出了一件纯黑的束腰睡衣。那不是普通的黑色,而是黑得发亮;那不是黑色的不同,而是这件睡衣就不是布料的,更像是丝绸,入手凉滑。没有两根细细的带子,胸前却绣着两朵不知名的乳白的花儿,很是醒目,裙摆也是在两膝之上。
她捧着这件睡衣,不知为何,她的双手都在轻轻颤抖。不多时,她又找出了日间常穿的那双黑色高跟鞋。
突然,“喵呜”一声,她不虞有此,直是骇了一跳,一屁股蹲在床边。借着朦胧的月色,待看清窗外是只野猫时,才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
这是春天,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野猫,一到晚上就喵喵喵的叫个不停,吵得人心烦意乱。明明有那么多公猫,那些母猫为何还成宿成宿的喵喵喵呢?
她再不去多想了,都夜里十一点多了。她收拾整齐,就推门走了出去。客厅里没开灯,但透过门上窗上的玻璃,屋子里也是一片朦胧。
咣当,嘭——
院子里像是有瓷盆之类的物件被什么东西给砸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