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卜杏嵂还沉浸在自己点了一份扬州炒饭所带来的、混合着羞耻和破罐破摔的复杂情绪中时，侍者去而复返。他推着一辆精致的小车，上面并没有出现她期待的炒饭，而是放着一个闪着冷光的小巧电子秤，以及一个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镶嵌着银边的琉璃罐。
侍者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琉璃罐和秤放在桌面上，然后用一把同样精致的贝母小勺，从罐子里舀出一小勺黑亮亮、圆滚滚的鱼子酱，作势就要往秤上放。
卜杏嵂看得一愣，脱口而出：“你……你这是干嘛？” 这架势，怎么跟实验室里称量化学试剂似的？
侍者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声音清晰地解释道：“女士，我们这里的鱼子酱都是按克称重的，确保分量精确。您点的套餐里，包含5克的鱼子酱佐餐。”
按克称重？！5克？！那够塞牙缝吗？！卜杏嵂感觉自己的贫穷再次被赤裸裸地度量了！
坐在对面的John似乎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只是微微颔首，表示理解。
但卜杏嵂看着那杆冰冷的秤，感觉它不是在称鱼子酱，而是在称她的尊严！一想到等下那一点点鱼子酱被郑重其事地放在她面前，可能还不够她一口吞的，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旁边桌的客人似乎已经好奇地看了过来！
一种莫名的、强烈的、属于市井小民的反抗情绪瞬间涌了上来！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对着侍者连连摆手，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决：
“拿走拿走！”
侍者动作一顿，脸上的微笑僵住了，似乎没太明白：“先生？”（他下意识地用了尊称，但对象似乎是John？）
John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卜杏嵂深吸一口气，指了指那杆秤，语气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模仿电视剧里土豪的蹩脚豪横：
“唉！你拿走这干什么？我叫你把秤拿走！”她重点强调了一下“秤”字。
侍者更困惑了，试图再次解释：“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鱼子酱是按克……”
“我知道是按克称重的！”卜杏嵂打断他，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烫，但戏必须演完，“直接给我来一罐！一整罐！”
她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你懂的”眼神看了一眼旁边桌的方向，补充了那句画龙点睛、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台词：
“这要是被隔壁桌看到，还以为我吃不起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餐厅的背景音乐都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给吓停了。
侍者彻底石化在原地，嘴巴微张，看着卜杏嵂，又看看John，手里的贝母勺拿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茫然——他受过专业训练，能应对各种客人的需求，但绝对没学过如何应对“怕被以为吃不起而非要整罐买”的客人！
旁边桌那位女士这次不是牛排掉盘子里了，是红酒杯差点脱手。
John的表情更是精彩绝伦，从最初的错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极度压抑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的……狂笑的前兆！他猛地抬手捂住了嘴，但眼睛里迸发出的光芒显示他正在经历一场内心的海啸！
“嗡——嗡嗡——”
卜杏嵂放在桌上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江临的微信消息，连刷三条，显示他此刻的数据分析系统可能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警告！检测到非理性消费行为！单次支出预计将超过你当月剩余可支配收入总和！触发‘经济崩溃’红线！
社交信号分析：对方（侍者）陷入‘认知紊乱’状态，对方（John）情绪波动剧烈，疑似‘极度愉悦’。此行为可能被解读为‘破罐破摔式炫富’或‘行为艺术’。
紧急建议：立即撤回指令！或声称刚才被‘避雷针’SSR附体，意识不清！
卜杏嵂根本没空看手机了。她说完那句话，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现在正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心脏狂跳地看着侍者和John。
侍者终于从石化中恢复过来，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声音都有些变调：“先……先生，您确定要……一整罐？这一罐是……”
“是的。一整罐。”John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不住的笑意，替卜杏嵂回答了。他对着侍者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玩味和“照她说的做”的意味。
侍者如同获得特赦，如蒙大赦般（又或者更加凌乱地）收起那杆让他蒙受“职业生涯之耻”的秤，捧着那罐鱼子酱，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桌子再次恢复安静。
John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直抖：“卜小姐……你真是……我见过最……令人惊喜的合作伙伴。”他拿起餐巾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所以，接下来我们是……用勺子直接挖着吃，还是拌到你的扬州炒饭里？”
卜杏嵂：“……”
她现在只想把自己拌进地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