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杏嵂刚和那面“诚实”的霉墙进行完单方面哲学对话，手机又像催命符一样震了起来。这次是微信视频通话的请求，来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母上大人。
卜杏嵂看着屏幕上母亲那张仿佛自带“兴师问罪”特效的脸，头皮一阵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按下了接听键。
“卜！杏！嵂！”母亲的声音如同高音喇叭，瞬间穿透听筒，震得卜杏嵂耳膜嗡嗡作响，“你可以啊！长本事了！学会瞒天过海了是吧？！”
卜杏嵂心里咯噔一下，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霉墙事件东窗事发了？邻居投诉到老家了？还是她妈又从什么神秘渠道知道了“创意鼓励金”和二手洗衣机，觉得她藏了私房钱？
“妈……我又怎么了？”卜杏嵂试图装傻，声音虚弱。
“还跟我装！”母亲怒气冲冲，镜头都晃了一下，“你王阿姨都告诉我了！人家小赵（小约翰先生）特意打电话去感谢她，说你工作态度认真，为人诚恳，还特意为之前的事情郑重道歉了！夸你很有担当！”
卜杏嵂愣了一下。啊？是因为这个？小约翰先生居然还特意去反馈了？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但母亲的下一句话立刻把她刚升起的一丝欣慰砸得粉碎：
“所以你呢？！你是怎么跟人家聊的？！啊？！王阿姨说小赵语气好得不得了！还问你最近怎么样！这明明就是有戏！天大的好机会！你倒好！跟人家聊什么？！聊工作！聊道歉！你怎么不直接跟人家聊怎么修水管通马桶啊？！”
母亲痛心疾首，仿佛卜杏嵂错过了一个亿：“我让你跟人培养感情！不是让你跟人培养工作革命友谊！你脑子里整天除了你那个破游戏还有没有点正事？！那五千块钱（她果然知道了！）能当饭吃吗？能给你买大平层吗？能给你请保姆吗？！”
卜杏嵂被这一连串的质问轰得头晕眼花，下意识地辩解：“妈，我跟他就只是工作关系……而且人家那是在国外长大的，可能就只是礼貌……”
“礼貌个屁！”母亲粗暴地打断她，“礼貌会专门打电话夸你？礼貌会问你近况？我看你就是死脑筋！不开窍！我告诉你，下次见面，不许再聊工作！给我聊电影！聊音乐！聊旅游！聊点有情调的！听见没！”
“我……”卜杏嵂张了张嘴，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在她母亲那套强大的、自洽的逻辑面前，任何辩解都是徒劳。
就在这时，也许是母亲那边的网络波动，也许是卜杏嵂这边的信号不稳，视频画面突然卡顿了一下，声音也出现了延迟和扭曲。
于是，卜杏嵂听到的母亲最后一句咆哮，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更加魔幻的字节：
“……@#￥%……必须……@#￥%……把孩子生了……#￥%&……”
卜杏嵂：“？？？？？？”
生什么？生孩子？！这话题是怎么跳跃过来的？！就因为人家问了个“近况”？！
画面恢复正常，母亲还在那头气哼哼地数落，但卜杏嵂的大脑已经彻底死机，只剩下“把孩子生了”这几个字在无限循环播放。
“嗡——”
微信消息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是江临。仿佛他永远在关键时刻提供“科学”的注脚。
江临：监测到你的生理信号出现剧烈波动（惊恐、抗拒、认知混乱）。基于通话关键词碎片分析（‘生孩子’、‘必须’），推断你正遭受来自家族系统的繁殖压力。
江临：数据比对：你的生育意愿与家族期望值差值已达危险阈值。建议启动【虚假繁忙】协议，或提供一份《当代城市青年生育成本及精神损耗分析报告》（附详细数据图表）作为反击武器。
江临：另，此情景可提炼为‘避雷针’家园系统新事件：【催生风暴】—— 来自长辈的远程精神攻击，每秒掉SAN值，并有概率强制触发【焦虑】debuff，持续72小时。
卜杏嵂看着消息，感觉SAN值（理智值）正在疯狂暴跌。
催生风暴……
这词也太贴切了……
她看着视频里母亲还在不断开合的嘴，感觉那不再是母亲的嘴，而是一个即将喷发出更多“风暴”的深渊洞口。
她必须立刻、马上、终止这场通话！
“妈！我这边信号不好！听不见了！好像要断网了！可能是房东来修墙了！我先挂了啊！”
她语无伦次地编造着借口，也不管母亲还在那头“喂？！喂？！什么修墙？！”，手指颤抖着狠狠按下了挂断键！
世界终于清静了。
卜杏嵂虚脱般地倒在沙发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上的百米冲刺。
生孩子……
她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家里还有一面不知道有没有毒的霉墙，外面有非法博彩平台虎视眈眈，公司里有一堆用她的社死做的KPI……
就这条件，她生个孩子出来一起肝PPT吗？还是一起啃霉墙？
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再次将她淹没。
她拿起手机，麻木地点开那个记录“社死碎片”的备忘录。手指悬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刚才那一幕。
最终，她只打出了一行字：
· 事件： 遭遇【催生风暴】远程攻击，SAN值大幅下降。
· 备注： 建议副本难度分级，此副本对当前等级的玩家而言为地狱级。
她放下手机，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却照不进她内心的疲惫和迷茫。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一边崩溃，一边若无其事地讨论晚上吃什么。”
她现在就挺崩溃的。
至于晚上吃什么？
她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算了，还是点个外卖吧。
至少外卖不会催她生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