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控中心工作人员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那面灰绿色的霉墙上时，卜杏嵂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脚底，又在瞬间冻结。
“女……女士？”卜杏嵂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这……这墙是前几天水管漏水泡的……才，才没几天……”她试图解释，但声音在对方严肃审视的目光下越来越小。
为首的那位疾控中心工作人员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再次让卜杏嵂心脏抽搐），眼神锐利，并没有轻易下结论。“具体多久了？漏水点处理了吗？期间有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比如呼吸道刺激、头晕、或者皮肤过敏？”
他每问一句，就向前一步，专业的压迫感让卜杏嵂几乎喘不过气。他身后的同事已经拿出相机，开始对着霉变区域多角度拍照，刺眼的闪光灯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在给她的“罪证”存档。
“大、大概三四天……水管修了……我，我有点鼻子痒……以为是感冒……”卜杏嵂语无伦次，感觉自己就像被审讯的嫌疑人。她甚至下意识看了一眼还放在茶几上的那碗鱼汤，仿佛那也是什么可疑污染物。
工作人员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刮取了一点霉菌样本，放入无菌袋中。“我们需要带回去培养检测。目前楼内多名住户出现相似症状，不排除与环境微生物污染有关。”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客厅，最后又落回卜杏嵂惨白的脸上，“在检测结果出来前，建议你尽量减少停留室内，保持通风。如果出现发热、持续咳嗽或皮疹，请立即就医并说明情况。”
物业的工作人员在一旁补充道：“卜小姐，情况比较严重，请你务必配合。等检测结果出来，如果是这墙面问题，维修和后续……”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疾控中心的人又询问了一些细节，记录了信息，这才离开。门关上的瞬间，卜杏嵂直接顺着门板滑坐在地，手脚冰凉。
不是意外，不是巧合。
她家这块霉斑，可能，真的是……病原体？
还波及了邻居？
“人形避雷针”的称号在她脑海里嗡嗡作响，这次不再是自嘲，而像是一口沉重无比的、写着“危害公共安全”的巨锅，狠狠扣了下来！
“嗡——”
手机在地板上震动，屏幕亮起，是江临。
卜杏嵂现在看到他的名字都条件反射地感到恐惧。
江临：监测到疾控部门人员到访你处。结合近期楼内居民健康数据异常波动，初步推断与你上报的‘墙体霉变’事件存在高度关联。数据已录入。
江临：‘避雷针’体质影响范围已确认可扩展至微生物领域。建议：立即申请居家办公，避免成为移动污染源影响公司整体出勤率。
江临：另，基于此极端案例，‘避雷针’SSR可新增一个团队debuff技能：【菌群风暴】—— 释放区域性能量，使周围队友（敌我不分）概率获得‘不适’状态，攻击力下降，并有极小概率掉落‘药品’道具。
卜杏嵂看着屏幕，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移动污染源？
团队debuff？
菌群风暴？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是“避雷针”，而是“行走的瘟疫之源”了。
“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又响了！这次按得又急又响，还夹杂着嘈杂的人声！
卜杏嵂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再次透过猫眼看去——
外面黑压压地站了好几个邻居！ 有昨天来投诉过的楼下阿姨，有面熟的楼上大叔，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个个脸色不善！物业的工作人员拦在他们前面，似乎正在努力解释着什么。
“就是她家！肯定是她家那霉搞的鬼！”楼下阿姨的声音尖锐地穿透门板，“我家孙子昨天就开始拉肚子发烧！”
“我家也是！老婆一直咳嗽！”
“查！必须让她负责！”
“开门！说清楚！”
愤怒的声讨和敲门声像冰雹一样砸在门上，也砸在卜杏嵂的心上。
她背靠着门，缓缓蹲下，用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些声音无孔不入。
恐慌、委屈、荒谬、还有一丝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灾星”的恐惧……各种情绪像那只翻腾的锅一样，在她胸腔里剧烈搅拌。
她看着茶几上那碗已经凉透的、命运多舛的鱼汤，看着那面千夫所指的霉墙，看着这个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邻居们冲进来拆掉的小公寓……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倒霉”，不再只关乎她自己。它会扩散，会传染，会变成实实在在的伤害，牵连无辜的人。
这种重量，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亮了一下。不是江临，也不是外面的邻居。
是小约翰先生。
小约翰：卜小姐，希望没有打扰到你。John叔叔很想了解一下那份海外文案后续的修改思路，不知你现在是否方便简短沟通一下？关于“在社死灰烬中重燃”这个点，他认为可以更激进一点。
文字后面，还跟了一个友好的表情符号。
卜杏嵂看着这条消息，又听着门外激烈的敲门声和指责声……
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分裂得如此可笑。
一边是恨不得把她当成瘟疫隔离的邻居，
一边是隔着大洋讨论如何将她的“社死”包装贩卖的合作方。
一边是冰冷的现实指控，
一边是虚拟世界的荒诞营销。
而她，站在裂缝中间，脚下是摇摇欲坠的地板，背后是可能有毒的霉墙。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复小约翰。
而是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
她走到那面霉墙前，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将那些狰狞的霉斑、门外模糊晃动的人影、以及茶几上那碗凉掉的鱼汤，一起框进了取景器。
然后，她按下了拍照键。
“咔嚓。”
闪光灯再次亮起，刺眼无比。
这一次，是她自己，记录下这荒诞的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