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杏嵂借着刚才那通背景音极其“丰富”的国际电话带来的灵感和压力，在地板上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竟然真的赶在天亮前（或者说，在第二天上班前）把海外版宣传文案的初稿肝了出来！她检查了一遍错别字，怀着一种悲壮的心情发给了赵姐。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响，她就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直接瘫倒在了冰凉（还有点潮）的地板上。大脑嗡嗡作响，四肢沉重得抬不起来。
旁边的江临合上电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瘫成一条咸鱼的她，冷静地宣布：“数据采集暂告段落。基于你今晚的生理指标波动曲线及工作效率，建议你立即进入休眠状态，否则明日工作效率将下降至少40%，增加因错误决策导致新‘危机事件’的概率。”
卜杏嵂连抬起眼皮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虚弱地挥了挥手，示意他“快滚，别烦我”。
江临果然毫不留恋，拎起他的工具箱，像午夜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卜杏嵂感觉自己最后的支撑也没了。她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爬回卧室，甚至连澡都没洗，就像一袋水泥一样砸进床里，瞬间陷入了昏迷般的睡眠。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刺眼的阳光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照在她脸上，她才痛苦地呻吟着醒来。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她摸过手机，上面已经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赵姐（9:01）：文案看了！很有冲击力！那个‘在社死的灰烬中重燃’的核心概念很棒！就是有些地方用词有点过于‘本地化’，我已经批注了，你醒了马上改！下午要和海外那边开视频会讨论！
陈瞳（10:15）：杏嵂姐！你火了！玩家社区都在传你昨天是‘地板战神’，在废墟里坚持完成国际会议！【截图：玩家P的图——卜杏嵂坐在水洼里，身后是爆炸特效，配字‘氚光圣女：家园被毁，但KPI必须完成！’】
母上大人（N个未接来电后转为文字）（11:30）：死丫头敢不接电话？！小赵跟我说你们昨晚聊得很愉快？还工作了？我告诉你别给我耍花样！好好把握机会！听见没！
卜杏嵂看着这一堆信息，感觉刚开机的大脑又要死机了。她揉着剧痛的太阳穴，挣扎着爬起来，准备先去给自己灌一杯黑咖啡续命。
然而，她刚走到客厅，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那面被水泡过的墙，靠近地面的部分，一夜之间……长出了一簇簇毛茸茸的、灰绿色的……霉斑？！
像一块块丑陋的苔藓，密密麻麻，散发着更加浓郁的、令人不安的霉味！
“不是吧……？！”卜杏嵂发出一声哀鸣，“这才一个晚上？！”
这霉菌的生长速度是吃了金坷垃吗？！照这个趋势，等她分期付款的维修师傅排到期，这面墙是不是可以直接改造成生态蘑菇园了？！
她绝望地拿起手机，想给房东打电话催维修，又想起房东那副“你自己看着办”的嘴脸，手指僵住了。
“叮——”
一条新的银行短信弹出。
【XX银行】您办理的分期业务（订单号：XXX）本期还款金额：XXX.XX元，将于近日扣款。当前账户余额……
冰冷的数字再次提醒着她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
墙要修，洗衣机要换，分期要还，工作要赶，母亲要应付……所有的事情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看着那面发霉的墙，忽然觉得，那就像她此刻人生的完美写照——表面看着还行，内里早已潮湿、发霉、布满裂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垮掉。
一种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猛地涌上心头，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要面对这些破事？
她只是想吃个便宜火龙果而已啊！
她蹲在那面发霉的墙前，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无声地哭了起来。积压了太久的压力、尴尬、疲惫和委屈，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睛干涩发痛，她才慢慢停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那面依旧丑陋的霉墙，忽然抬手，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水。
哭有什么用？
哭能长出钱来吗？
哭能吓退霉菌吗？
哭能让赵姐降低要求吗？
哭能让她妈停止催婚吗？
都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那杯迟来的、苦得惊人的黑咖啡，然后端着它，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打开赵姐批注后的文档，看着那些需要修改的“过于本地化”的用词（比如“牛逼”被圈出来要求换成“impressive”），开始面无表情地敲打键盘。
她登录购物网站，确认了洗衣机的发货日期，并把还款日设置成了手机提醒。
她甚至抽空回复了母亲一条：“知道了，在忙，晚点说。”
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地、麻木地处理着一项又一项令人糟心的任务。
直到——
她点开陈瞳发来的那个玩家P图。
看着图片上那个被加工得英勇无比、坐在“废墟”（她家客厅）中坚守岗位的自己，配着那句“家园被毁，但KPI必须完成”的中二标语……
她忽然愣住了。
然后，她指着图片里那个被P上去的、夸张的爆炸特效，又指了指自己身后那面真实无比的、长满霉斑的墙……
“噗——”
她竟然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眼泪又有点控制不住，但这次，不是因为委屈。
而是因为她忽然发现，她这荒诞到极致的人生，居然……他 妈的……有点好笑？
她拿起手机，对着那面霉墙，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然后，她点开那个记录“社死碎片”的备忘录，新建一条：
· 地点： 自家客厅
· 事件： 墙体因漏水迅速霉变，成为室内生态奇观。于霉斑前崩溃大哭后顿悟，荒诞人生无需解释。
· 可用方向： “避雷针”试炼场新增环境障碍【绝望霉菌】：触碰持续掉血+附加“致郁”状态，需玩家寻找“强效除霉剂”（需付费购买）或习得“苦中作乐”技能方可免疫。
写完，她放下手机，将最后一口冰冷的黑咖啡灌进喉咙。
苦。
真他妈 的苦。
但好像，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她重新看向电脑屏幕，目光落在海外版文案的最后一句上，那是小约翰建议的，她稍作修改：
“Embrace the absurdity, ignite your own spark in the ashes of social death.”
（拥抱荒诞，在社死的灰烬中，点燃属于你自己的火花。）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然后，她移动鼠标，将文档状态从【草稿】改为了【最终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