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像个人形检测仪一样,在卜杏嵂那一片狼藉的客厅里进行着“实地勘察”。他先是蹲在那片湿漉漉、墙皮起泡的墙角,用手机上的手电筒仔细照了照,甚至还用手指按了按那些发软的区域,然后面无表情地拍照记录。
接着,他又去检查了那台罪魁祸首的老旧洗衣机,查看进水管和排水管的接口,眉头微蹙(这可能代表他遇到了复杂的数据难题)。
卜杏嵂则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工,拿着拖把徒劳地吸收着地上的水渍,眼神时不时瞟向江临,既期待他能给出什么解决方案,又害怕他嘴里再冒出什么“维修费用提升50%”之类的冰冷预言。
“初步判断,”江临终于站起身,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手机冰冷的光,“墙体内部可能已有积水,单纯表面干燥无效,需拆除部分墙皮,检查内部并充分干燥,否则后期会发霉。维修费用预估……”他顿了顿,似乎在心算,“相当于你未来三个月咖啡预算的总和,或者一个‘深渊红焰’皮肤带来的预计项目奖金分成——如果该项目最终盈利且你能分到的话。”
卜杏嵂感觉心在滴血。咖啡预算?!项目奖金?!这都是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和渺茫希望啊!
“至于洗衣机,”江临继续补充,“接口老化,密封圈失效。维修价值低于更换一台基础款滚筒洗衣机的折价。建议直接更换。费用约等于……”他又顿了一下,“……你过去六个月所有‘无效社交’(包括但不限于相亲、被迫聚餐)支出的1.5倍。”
卜杏嵂:“……” 谢谢,有被精准打击到。
所以,她不仅修墙要大出血,还得额外掏钱买新洗衣机?她看着那台还在滴水的破机器,恨不得它刚才直接爆炸算了,说不定还能走保险(如果她有买相关保险的话)。
就在卜杏嵂计算着这笔意外开支会让她本就干瘪的钱包如何雪上加霜时,她的手机又响了。是她母亲。
卜杏嵂现在看到母亲的来电就条件反射地胃疼,但又不敢不接。
“妈……”
“杏嵂啊!”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点……兴奋?(这种兴奋通常没好事)“你跟小赵(指小约翰先生)后来联系了吗?人家还给你送礼物了,多有心啊!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那些强多了?”
卜杏嵂看着抽屉里那盒“无惧惊喜”的火龙果干,感觉无比讽刺。“妈,我……”
“我告诉你啊,”母亲根本不给机会,继续自顾自地说,“我刚又跟你王阿姨通了电话,聊得更深入了!人家小赵不光工作体面,家里条件也好!他爸妈在国外做生意,早就给他全款买好婚房了!还是大平层!地段特别好!”
卜杏嵂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所以呢?
“最关键的是啊!”母亲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你王阿姨偷偷告诉我,小赵他妈妈说了,将来儿子结婚,她们家不仅不要彩礼,还愿意倒贴嫁妆!说是就一个儿子,只要姑娘人好,她们就满意,钱不是问题!还说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她们出钱请保姆!”
卜杏嵂愣住了。
不要彩礼?
倒贴嫁妆?
出钱请保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在她母亲那套价值观里,简直是王炸中的王炸,SSR中的SSR!
果然,母亲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杏嵂!你听到了吗?这条件上哪找去啊!你可得抓紧了!别再犯浑了!这次要是再黄了,我……我真是没脸见你王阿姨了!”
卜杏嵂握着手机,听着母亲在那头描绘着“嫁入豪门”(并倒贴)的美好蓝图,眼睛却看着自己这片被水泡发的墙皮、等待报废的洗衣机、以及旁边那个莫得感情还在记录数据的上司。
一种极其强烈的割裂感和荒谬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一边是母亲兴奋计算的“倒贴嫁妆”和“大平层”,一边是她需要计算的“修墙费用”和“新洗衣机预算”。
一边是光鲜亮丽、仿佛能一步解决所有经济困境的“完美对象”,一边是满地狼藉、需要她自己一分一厘去修补的惨淡现实。
而她,站在这道裂缝中间,像个蹩脚的演员,同时听着两台完全不同剧情的戏。
“妈……”她声音干涩地打断母亲的美好畅想,“我家……墙被水泡了,洗衣机也坏了,要修……要换……要很多钱……”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出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求助意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母亲的声音瞬间冷却了八度,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你怎么回事?!天天就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出息都没有!跟你说了多少遍,眼光要放长远!抓住主要的!只要你跟小赵成了,这点修修补补的钱还算个事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告诉你卜杏嵂,你要是因为这种破事耽误了正事,我跟你没完!赶紧的,跟人家小赵多联系!听见没!”母亲说完,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卜杏嵂举着手机,僵在原地,感觉刚才那点微弱的希望也被彻底浇灭了。
是啊,在母亲看来,她的困境不过是“鸡毛蒜皮”,是可以通过“嫁得好”一键解决的。至于她此刻面对的水漫金山和财务危机,都是她“没出息”的证明。
江临不知何时停止了记录,正看着她,眼神依旧没什么情绪,但似乎多了一丝……探究?
“基于通话内容分析,”他平静地开口,“你母亲提出的解决方案,从经济学角度而言,效率极高,能一次性解决你目前面临的多数财务困境。但从你的生理信号反应(心率加快、呼吸急促)来看,你对此方案显露出显著的抗拒与压力。”
卜杏嵂苦笑一下,没说话。她该怎么解释,那种“解决方案”对她而言,更像是另一种形式的“出售”和“捆绑”?
江临继续道:“有趣。这似乎构成了一个新的两难选择:是接受外部‘注资’快速解决表面问题,还是坚持‘独立运营’承担持续亏损风险?这可以作为‘避雷针’SSR后续剧情的一个分支选项,让玩家体验不同选择带来的长期影响。”
卜杏嵂:“……” 她的人生,又成了他数据库里的一个新案例。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开始在网上搜索附近家电维修和墙面处理的报价。
修墙的钱,买洗衣机的钱,都得从她牙缝里省。
至于那“倒贴的嫁妆”和“大平层”……
她看了一眼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但那光芒似乎照不进她这片被水泡过的墙角。
还是先想办法把眼前这摊水弄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