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纱轻拂,掩不住妱澕眸中的盈盈笑意,那目光如弯弯月牙,灵动迷人。随后,她再往栏杆边近些,双眸定定地望向街上,轻轻呵出一口气,吹动云纱,似有若无的香气弥漫开来。见她目光复又投向长街,朱唇微启,呵气如兰,面前半遮的轻纱随之袅袅拂动。
“妱女娘,瞧什么这般入神?”云苏被她这娇憨情态吸引,也含笑踱步至珠帘之外。
慕容妱澕语声轻柔:“看那几个孩童嬉戏玩耍,打不过便跑,若有人欺凌,又齐心相助,这般纯真无邪,甚是有趣。”
言罢,她却未闻身侧回应,回眸顾盼欲寻云苏身影,抬头只见云苏神色自若,唇畔噙着一抹淡笑,目光正望向斜对面楼台一处高轩,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似有所感,又似藏着无尽秘密。
斜对面楼台之上,只见那位风流郎君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手持一柄绘着水墨画的折扇,风度翩翩。
乍见云苏与妱澕,他先是神色一震,猛地将手中折扇“啪”地一合,紧紧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失了血色,似要将那扇骨捏碎一般。他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朝这边微微颔首。
慕容妱澕眼尖,看得分明,瞧出他虽也浮起一丝笑意,可那笑却似浮于表面,唇角紧抿,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神色难辨,让人分不清那是激动难抑,还是强忍着泪意。可这般看似礼貌的致意,又随即透着一股刻意的疏离与僵硬,全然不似故友重逢的热络,陌生又复杂的模样,倒像是萍水相逢者不得已的客套。
她心中暗自忖度,这风流郎君怕是藏着什么故事。
慕容妱澕轻抬眼眸,看向身侧的云苏,问道:“云郎君,方才那人,你可认得?”
云苏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眼皮都未抬一下,漫不经心地道:“洛阳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出入这酒肆,偶遇一二面善之人,算不得什么新鲜事儿。”
慕容妱澕心中了然,这‘面善’二字,只怕内情颇深。
“是么?”她挑了挑眉,心中虽有疑惑,也不再多问,恰在此时,闻珠帘轻响,见方才那小二又躬身而入,手中捧着一碟更为精巧的点心,她眼波一转,“点心不是上齐了么?”
小二赔着笑:“二位贵客,是这样,方才馆内招呼多有疏漏,东家为表歉意,特意吩咐小的多奉上一盘点心,此乃厨房们琢磨出的新花样,名曰‘玉露团’,今儿个头一遭上牌子,头一份便给送到这儿了,望二位吃好喝好,海涵不周之处。”
慕容妱澕心中悄乐,嘴角微扬,暗自思忖:不要白不要,横竖是东家心意,这听云轩的点心精贵,这等贵地,多吃一块便少亏一分,面上却故作矜持,客气道:“好说好说,东家有心了。”
“哟,女娘,这匹云锦当真华美不凡!”小二眼尖,放下点心,目光无意间扫过妱澕身侧那匹光华流转的布料,尤其是两端垂落的精致璎珞结,那璎珞结造型精巧,不细看竟不知是一朵乌云缭绕,不禁赞叹,他凑近细瞧,好似在认真看布匹,实际上就是在看那璎珞结的样式,“敢问女娘,此般漂亮的布匹,是从哪家宝号觅得的呀?”
慕容妱澕本不甚在意这布匹出处,以为去那处买布之人皆是如此装缀,听小二这般惊讶,倒起了几分好奇,这结子打得巧,细看竟是一朵乌云纹样,如此别致的璎珞,还是头回见。
她忆起刚才到绸缎庄的时候,云苏也是捻着这结子与掌柜交谈,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云苏。
云苏正悠然喝茶,听闻此言,神色不动,指尖摩挲着青瓷杯沿,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邬记。”
慕容妱澕听罢,险些笑出声来,忙以袖掩口,只露出一双弯弯笑眼瞥向云苏:好个‘面善’!这‘乌鸡’二字倒答得干脆利落。
小二恍然大悟:“难怪呢!邬记绸缎庄的料子,要说时兴,向来是洛阳城里的头一份儿,小的方才经过‘揽月阁’,听里头一位贵客正与友人抱怨,说他家女眷心心念念一匹新到的‘墨云锦’。”他望了望妱澕身侧的布料,“贵客说那是最抢手的布料,今日兴冲冲去‘邬记’,却被告知已被一位手快的女娘抢先一步得了去,那料子两端,据言就缀着极精巧的乌云璎珞,想来那慧眼识珠的女娘,便是您了?”
慕容妱澕眼波流转,故意拖长了调子:“哦——?那倒是承您吉言了。”这布料竟还有这番波折?看来云苏带她去的这‘邬记’,果然不简单,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被人夸赞自然有些得意的。
小二恭敬行礼:“二位贵客慢用,小的先退下了。”
云苏与妱澕对视一眼,一个眸底深静无波,一个眼中慧黠未褪,俱是心照不宣,只朝小二微一颔首。
珠帘轻晃,室内复归宁静,只余茶香与点心甜香袅袅,以及那匹“墨云锦”上,乌云璎珞折射的幽微光泽。
待小二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在珠帘后的慕容妱澕眼波流转,望向云苏,朱唇轻启:“方才那位风仪不俗的郎君,不知到底是何方人物?”
云苏眸光微动,只作未闻,端起青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淡然:“这世间人海茫茫,我怎会个个识得?不过萍水相逢。”
“哦?是这样啊。”慕容妱澕纤手漫不经心地轻抚身旁那匹光华流转的“墨云锦”,黛眉轻蹙,故作惋惜,“唉,说来也奇,方才还觉这锦缎华美,此刻细观……”她抬眼,眸中掠过一丝狡黠,“忽觉这两匹布的纹样与花色,皆不合我心意,嫌它沉郁了些,心意不合,便是配不上将它制成靓装,待回府后,便遣人将它们退了吧,不如稍后便亲自送回‘邬记’,若那定金能退,便退了去;若不能,便罢了,只当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