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良手中的铜钱乌光大盛,却并不耀眼,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深沉,他猛地将铜钱向着驶来的手推车掷去。
然而,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轨迹,却没有砸向手推车,而是径直穿透了过去,仿佛手推车只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铜钱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乌光瞬间黯淡下去,恢复了那副古旧的模样。
而那辆手推车,毫发无损,甚至连速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继续“吱呀吱呀”地向我们靠近。
南良的脸色彻底黑了,他这一下显然动用了压箱底的本事,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没碰到,这比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让人憋屈。
“没用的。”我涩声说道。
“它不是‘东西’,它是‘规则’,你攻击它,就像是想用拳头打碎一段旋律。”
南良死死盯着那辆车,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我们再次狼狈地贴着墙壁,让开了道路,手推车从我们中间穿过,带起的阴风比上一次更加刺骨。
等它走远,南良走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钱,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重新挂回脖子上,动作间带着一股压抑的暴躁。
“再走!”他闷声道,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我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这趟没有终点的旅程。
一圈,又一圈!我们看着前方的火焰标记出现,走过它,然后又在身后看到它。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我不知道我们走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几个小时。
那种周而复始的单调和压抑,像水蛭一样,一点点吸食着我的理智和希望。
我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我崩溃。
就在我快要麻木的时候,变化,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在我们又一次路过一扇白色的病房门时,那扇门突然像接触不良的电视屏幕一样,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响起,门板不再是实体,而是变成了一块半透明的屏幕。
屏幕里,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正背对着我们,跪在地上,用手指疯狂地抠挖着墙壁。
他的指甲早已翻卷,血肉模糊,在墙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一样。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浑身一僵,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然而,这景象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门板又恢复了惨白的实体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你看到了?”南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凝重。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地方开始‘消化’我们了。”南良冷笑一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它觉得光是绕圈子还不够,准备给我们加点料。”
他的话音刚落,我们旁边的另一扇门,也开始闪烁起来。
这一次,门里出现的,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年轻女人。
她抱着膝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嘴里反复机械地念叨着一句话。
“今天是星期三……明天就是星期四了……今天是星期三……明天就是星期四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敲在我的心巴上,我能感觉到她精神世界里那片死寂的荒芜。
紧接着,第三扇门、第四扇门……走廊两侧所有的门,都开始像发疯一样闪烁起来。
一幕幕惨烈的景象,在我们眼前交替上演。
一个中年男人在病床上拼命挣扎,似乎被无形的绳索捆绑着,他的脸因窒息而涨成紫色;
一个老太太跪在地上,向着空无一人的前方不停地磕头,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嘴里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祈求;
一个少年,像我们一样在这条走一不尽的走廊里疯狂奔跑,跑着跑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最终像一缕青烟般消散在空气里;
这些,应该就是那个都市传说爱好者之前提到的,被逆命阁诱骗或者抓捕进来,用于实验的受害者。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他们被困在这里,最后也是最永恒的瞬间。
起初,我还只是“看”,但很快,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那些声音,不再局限于门里。
“放我出去!”
“救救我……”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绝望的嘶吼,痛苦的哀嚎,疯狂的呓语,压抑的哭泣……
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叠加在一起,扭曲变形,汇成一股恐怖的噪音,毫无死角地灌入我的大脑。
我的头像是要被活生生撑爆了,这些声音不光是吵,它们还带着强烈的情绪污染。
作为赎梦者,我的体质本就对这些东西格外敏感。
此刻,那些残影的绝望、痛苦、疯狂,如同实质的毒药,顺着声音渗透进我的灵觉。
我感觉自己一会儿是那个抠墙的男人,指尖传来钻心的剧痛;
一会儿又变成那个窒息的男人,肺部像火烧一样;
一会儿又共情了那个不断奔跑的少年,感受着希望被一点点磨灭的无力感。
我再也撑不住,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我的灵觉在无数个别人的痛苦记忆中被反复撕扯,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变得模糊不清。
“祁砚!”南良的吼声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来,双手像铁钳一样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
“给老子醒醒!”他双目赤红,几乎是咆哮着。
“他们的路已经走完了!那是他们的命,不是你的!你想步他们的后尘吗?!”
他的吼声,和他手上传来的剧痛,强行将我下坠的灵觉拉回来了一丝。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依然在扭曲旋转,耳边的噪音丝毫未减。
“堵上耳朵!守住灵觉!”南良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过的‘果’,是死掉的回响!别让它们缠上你!”
我依言死死捂住耳朵,但这根本没用,那些声音像是直接在我的脑子里响起的。
我看到南良的情况也不好过,他虽然不像我这样有“共情”的负担,但那铺天盖地的噪音,同样在折磨着他。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嘴唇抿成一条死白的直线,握着酒壶的手,不住的收紧。
他比我更能扛,但也只是更能扛而已。
这个“闭环鬼域”,它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向我们展示它的“战利品”。
它在告诉我们,所有闯入者,最终都会变成这无数绝望残影中的一员,成为它永恒循环的一部分。
我们就像是掉进了巨兽的胃里,四周的胃壁上,还残留着上一个猎物被消化的痕迹。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尽的噪音和痛苦彻底吞噬的时候,我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
那些闪烁的画面,虽然混乱,但似乎并非毫无规律。
那个抠墙的男人,总是在我们左手边第三扇门出现,那个念叨着星期三的女人,总是在右手边第五扇门。
它们在循环!
不仅仅是我们在循环,这些过去的残影,也在这条时空带上,被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
“南良!”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它们……它们在重复!每一段残影,都在固定的门上重复出现!”
南良闻言,猛地睁开眼,他的目光扫过两侧疯狂闪烁的门板,眼神里闪过狠厉。
“重复?”他喘着粗气,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
“好……好得很!”
他突然松开我,大步流星地冲向我们前方不远处,那扇不断浮现出少年奔跑至消散画面的门。
“既然是重复的,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已经写好的‘剧本’!”他的声音在噪音的洪流中,显得异常清晰。
“剧本……是可以被撕掉的!”
他冲到那扇门前,在那少年身影再次浮现的一刹那,南良不闪不避,竟然一头撞了进去!
他的身体,在接触到门板的瞬间,像没入水面一样,消失在了那片闪烁的光影之中。
我惊得目瞪口呆。
下一秒,那扇门里的画面,发生了剧烈的扭曲。
原本不断重复奔跑的少年残影,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起来。
紧接着,一声既不属于少年,也不属于南良的,充满了痛苦和错愕的尖啸,从门里爆发出来!
下一秒,整扇门,连带着周围的墙壁,轰然炸裂!
碎石和木屑四散飞溅,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爆炸过后,那扇门的位置,留下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而南良,就站在洞口,黑袍上沾满了灰尘,嘴角挂着一丝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
“操!”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原来这鬼地方的‘墙’,这么不经砸。”
随着这一声爆炸,周围那令人疯癫的噪音,瞬间减弱了许多。
有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