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纯粹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暗。
在我踏入主楼,大门在我身后猛然关闭的那一刻,我仿佛坠入了一片没有星辰的深海。
视觉、听觉、嗅觉,一切感官都被剥夺了。
我伸出手,却触摸不到任何东西,脚下也失去了实感,像是踩在棉花上。
“南良?”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寂中没有激起半点回响,像是被这浓稠的黑暗直接吸收了。
没有回应!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明明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前后不过一秒的差距,他怎么会不见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口袋里摸出手电筒。
可当我按下开关,预想中的光柱并没有出现。
我又按了几下,手电筒依旧毫无反应,就像一个空壳。
该死!在这里,连现代用品都失效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试图催动眼中的力量。
牛眼泪的效果还在,我能“看”到阴气。
在这片极致的黑暗中,我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化。
无数灰黑色的线条和斑块开始浮现,它们扭曲交织,构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我看到了,南良就在我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
他像一尊雕塑,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在我们周围,空间本身正在以一种肉眼无法察觉的方式缓慢地蠕动和变形。
“别动,也别说话。”南良的声音突兀地在我的灵觉中响起。
“你刚进来,还没适应这里的‘规则’,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在下一秒变成杀死你自己的武器。”
我心中一惊,立刻停下了所有想要挣扎的念头。
“这里的时间和空间是错乱的,像一盘被搅乱的磁带。”南良的声音继续在我灵觉中解释。
“我们现在,正处在不同时空的‘夹缝’里,你以为我们周围是黑暗,其实我们周围,是无数个‘瞬间’的叠加态。”
他说着,向前迈出了一步。
随着他这一步,我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我们正站在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医院走廊里。
白色的墙壁,绿色的墙裙,头顶是忽明忽暗的白炽灯,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的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病房门,门上都开着一个小小的观察窗,但窗户后面却是一片漆黑。
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普通废弃的医院走廊。
但我知道,这绝不正常。
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进来的那扇大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冰冷的墙壁。
“看见了?”南良指了指走廊的尽头,“你觉得那儿离我们有多远?”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走廊的尽头隐没在阴影中,目测大概有一百多米。
“一百米?或者更远?”
南良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你再看看。”
我凝神望去,就在我注视着那片阴影的时候,惊骇地发现,那片阴影正在以一种难以察觉的速度,向我们靠近。
不,不是靠近,是走廊本身……在缩短!
我猛地眨了眨眼,再看过去,走廊又恢复了原样,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
“别盯着一个地方看太久。”南良提醒道。
“在这里,‘观察’本身就是一种干涉,你看得越久,就越容易被这个空间的‘规则’同化。”
我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这已经超出了我对灵异事件的理解范畴。
这里的一切,都在颠覆着我对物理世界的认知。
我们开始沿着走廊向前走,南良走在前面,步伐不紧不慢。
我紧跟在他身后,不敢有丝毫大意,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异常清晰。
“哒!哒!哒……”
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
除了我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似乎还混杂着第三个声音。
那个声音很轻,像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时远时近,若有若无。
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那声音也停了。
“怎么了?”南良回头问我。
“你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我压低了声音。
南良也停了下来,他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只有我们。”
是我听错了?我皱起眉头,再次迈开脚步。
可就在我抬脚的瞬间,那个“哒”的声音,又从我身后响了起来,这次清晰无比,仿佛就在我后颈处!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猛地转过身去!
身后,空无一人。
长长的走廊向后延伸,一直到我们来时的那堵墙,墙面上光洁如新,没有任何东西。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安慰自己,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不是幻觉!”南良的声音冷了下来。
“是‘过去’的声音,有人在跟我们走在‘同一条’走廊上,只不过,是在不同的时间。”
他指了指我们旁边的一扇病房门,门上的观察窗里,不再是一片漆黑。
我凑过去,透过那块蒙着灰尘的玻璃向里看。
病房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背对着我,正站在病床前,似乎在给病人检查。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
就在我看着的时候,那个医生,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他没有脸。
他的脸上,是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我吓得倒退一步,差点叫出声来。
“看到了吗?”南良说。
“那是三十年前,火灾发生前一天的影像。”
“这个医生,在给一个已经死去的病人做检查。”
“他马上就要发现,这个病人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谋杀的,然后,他就会被灭口!而凶手,就是放火的人。”
南良话音刚落,病房里,那个无面医生身后的阴影里,猛地伸出了一双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医生开始剧烈地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无声的挣扎中,慢慢停止了动弹。
“这里,记录了当年发生的一切。”
南良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
“逆命阁的家伙,就是利用了这些充满了痛苦和怨恨的‘时间碎片’,构建了这个鬼域。”
“他们把这里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捕兽夹,而我们,就是踩进夹子里的猎物。”
我感到一阵无力,这种眼睁睁看着惨剧在面前重演,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直接面对一只恶鬼还要让人窒息。
我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走廊另一侧的窗户。
窗外,不再是深夜的荒野。
而是一个明媚的午后,阳光灿烂,甚至能看到楼下庭院里,有几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病人在散步。
他们有的在下棋,有的在晒太阳,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可下一秒,景色突变。
天空瞬间阴沉下来,下起了瓢泼大雨。
庭院里的病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甚至能听到玻璃被烧得爆裂的噼啪声,和夹杂在火声中,凄厉的惨叫。
再一眨眼,窗外又变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厚厚的积雪覆盖了整个庭院,天地间一片苍茫,那个无头的天使雕像上,挂满了冰棱。
白天,黑夜,晴天,雨天,春天,冬天……窗外的景色,在不同的季节和时间里疯狂切换,像一个故障的投影仪。
这种时空错乱带来的眩晕感和割裂感,让我头痛欲裂,我觉我的大脑快要被这些混乱的信息撑爆了。
“撑住!”南良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一把铁钳。
“别被这些表象迷惑!守住你的心神!”
我咬着牙,试图用“窥天”的能力看穿这里的本质,找到一条出路。
然而,当我集中精神,望向走廊尽头时,我看到的,不再是任何清晰的景象。
我的眼前,出现了无数个重叠在一起扭曲的画面。
我看到了着火的走廊;看到了布满蛛网的走廊;看到了被水淹没的走廊;甚至看到了一个未来的我,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
而南良正站在我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喝着酒。
无数混乱的未来碎片,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入我的脑海。
“啊!”
我惨叫一声,只觉得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一股热流从鼻腔里涌了出来。
“蠢货!我说了别乱用你的能力!”南良怒骂一声,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我伸手一抹,满手都是鲜血。
“在这里,你‘窥天’看到的东西,只会比别人更多,更乱。”南良把我从地上拖起来,
“你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无数种‘可能性’的组合。”
“在这里,每一种可能,都是真实的,你想靠这个找路,只会把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头痛欲裂,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
就在这时,一阵“吱呀!吱呀!”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那声音很有节奏,像是一个生了锈的轮子在转动。
我和南良同时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
在走廊尽头那片不断收缩和拉伸的阴影里,一辆老旧的,用来运送药物和器材的医生手推车,正缓缓地、缓缓地向我们驶来。
车上空无一物,但四个轮子却在自己转动。
它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沿着走廊的中线,笔直地朝着我们过来。
“吱呀!吱呀!”
每响一声,我心脏就跟着抽动一下。
那不是鬼,也不是什么怨灵。
在那辆手推车上,我看到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代表着“因果”的黑线。
它不是一个“存在”,而是一个“现象”。
是这个“闭环鬼域”本身,在排斥我们这两个外来者。
它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