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枫青馆,云苏便径直走向柜前,对迎上来的堂倌道:“烦请安排‘听云轩’,其他照旧。”语气熟稔,俨然常客。
那堂倌闻声,瞧着此人甚是面善,就是一时想不起名号,又闻其言“照旧”,觉得听他说得含糊,未报姓名或点明所需,不明所以,然来者皆是贵客,并不敢有所怠慢,只得赔笑道:“贵人恕罪,小的眼拙,您请稍等片刻。”
原来堂倌去寻掌柜过来了。
掌柜抬眼一见云苏,神色立时恭敬,亲自迎上前来,无需多言,便躬身作揖,随后引路:“贵人久违,听云轩已备好,这边请。”无需细看单簿,显然对这位不常露面却身份特殊的客人极为熟稔,一切安排皆依“旧例”。
待侍者奉上香茗,躬身退下,掩好门扉,雅间内仅余二人,慕容妱澕才摘下帷帽。她眸光流转,打量这间清雅而不失华贵的“听云轩”,唇角微扬,狡黠一闪:“云郎君好大的手笔,一出手便是这上等雅间‘听云轩’,挺会挑地方,你我萍水相逢,郎君待我如此享受,倒是不拘礼数得紧。”
云苏执壶为二人斟茶,闻言轻笑,悠悠道:“郡主可是心疼这茶资了?”
慕容妱澕轻哼一声接过茶盏,指尖轻触温润的瓷壁,故意嗔道:“郎君此言差矣,纵是郡主俸禄,也非取之不竭,郎君慷他人之慨,自然气定神闲。”换句话说,合着不是你的钱,你自是不心疼。
云苏笑意更深,执起茶盏,轻抿一口,带着几分笃定:“郡主且放宽心,稍后自有‘识趣’之人前来结账。”
慕容妱澕将信将疑地睨了他一眼。心中难免思量:自己贵为郡主,俸禄优厚,可到底比不上世家的底蕴,不过偶尔一次的奢华用度,倒真不至于心疼,方才所言,不过存心打趣这看似身无长物的云郎君罢了,瞧他如今身无分文,难不成真要他去“卖身”不成?念及此,自己不禁莞尔。
她抿了口茶,环顾四周雅致的窗格,状似随意道:“方才进来时,瞥见那天字一号房,门扉紧闭,气象非凡,我还道你当真选了栖梧阁,那可是此处首屈一指的雅间,想来环境定是超凡脱俗,如今瞧这听云轩,相较之下,装潢已是如此考究,倒也不输几分。”
云苏放下茶盏,缓声道:“这雅间之分,门道颇多,那天字一号房,名为‘栖梧阁’,非寻常金玉可喻。”
栖梧阁,门框以金镶玉边,配以金玉锁,闲时紧闭,彰显尊贵;其下地字一号房,则银边镶玉,银玉锁相配,位于楼下,与栖梧阁遥相呼应。天字二、三号房,皆镶金边,然二号房特请匠人雕琢纹路,更添雅致;地字二、三号房,则银边雕纹,二号房绘山清水秀,三号房刻鸟语花香,其余房间,皆以银边为饰。
慕容妱澕轻抚茶盏,问道:“如此说来,不过是门面之别,内里陈设,想来也相差无几?”。
云苏摇头:“非也,栖梧阁之内,装饰、摆件皆极尽华贵,其中不少是前朝古物或当世名家之作,价值连城,熏香为御赐之品,侍奉者皆通文墨,可品茗论道,亦可焚香抚琴,然在我看来,这种风光无限的奢侈华丽却失了几分雅趣,那地字一号房自然也是如此,只是比不得这天字一号房罢了,不过这般刻意堆砌的华贵,非我所好。”
慕容妱澕挑眉:“那就是门庭摆设不同,侍者伶俐些罢了?”
云苏目光中透露出几分鉴赏之色:“堂堂枫青馆,自然是非止于此,且观这听云轩,虽无栖梧阁之奢华,然其之‘贵’,贵在其底蕴与气象,一应陈设世人见少,那可样样都是隐山大师孤品,有一番返璞归真之意,熏香非御赐,却是连圣上都难以一见的雅沁,未聚一方清流名士,独自一人亦可置身其中,云风入耳,自成天地,非为享乐,实为问道,此等雅趣,非寻常雅间可比,纵有千金,亦未必能入此门。”
慕容妱澕闻言,心中暗自点头,对云苏之品味,又多了几分赞赏,然其忽然想到什么,黛眉轻挑,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华贵难道不好吗?这般华贵之物,竟也入不得云郎君之眼?”
云苏轻摇折扇,目光悠远:“那些金玉之物,不过浮华表象,终是身外羁縻,徒增累赘罢了,此处,方是观景之处,可览市井百态之妙。”
慕容妱澕身子微微前倾,眼中满是好奇:“此话怎讲?但闻其详。”
云苏踱步至窗前,轻抚栏杆,缓缓道:“我们虽非行至末间,却独占幽隅,此径蜿蜒,绕过诸多雅阁,鲜有人能觑见门户。”云苏指尖轻叩身前的朱阑,“再者,此处的阑干比其他阁子略深,若不愿显露行藏,只需向内稍坐便好,倘若倾身一探,不仅脚下街衢车马喧阗尽收眼底,便是邻街的热闹,亦能窥得一二。”他目光示意,“你瞧,望过去,对街几处露台轩窗景况历历可见,还有那斜街边屋舍之况,皆可望见,反观我等,有这缀特制的珠纱帘为屏,半遮半掩,外间人只能见影影绰绰,瞧个朦胧隐约之态罢了。”
慕容妱澕听云苏这般绘声绘色,心中痒痒,依他所言,从不同角度试看,果然处处应验,心下暗服。
“这般门儿清,说得倒像是你家产业一般。”她眼波流转,手背似不经意地轻拂过云苏的衣袖,“莫非府上经营有道,步步高升,方能常来这听云轩,乃至洞悉其中关窍?”
云苏闻言,眼底掠过一丝难辨的神色,唇角微弯,却未置一词,让人觉得神秘莫测。
“不过,云郎君,看来贵府底蕴深厚,着实不凡呐。”慕容妱澕说罢,便以袖掩唇,眉眼含笑,另一只纤纤玉手之背,则轻拍云苏胸膛,动作优雅又不失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