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那晚被“注视”的感觉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不长眼的孤魂野鬼敢来骚扰我。
我的出租屋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可我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试着回归正常生活,但“正常”这个词,似乎已经从我的字典里被撕掉了。
我去楼下超市买泡面,收银员大妈多看了我两眼,我就会下意识地摸摸额头,怀疑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走在路上,有人和我擦肩而过,我都会瞬间绷紧身体,提防对方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的精神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皮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它剧烈颤抖。
南良这几天也没了踪影,打电话过去,十次有九次没人接,剩下一次接了也是极不耐烦地吼一句“忙着呢”,然后就挂断。
我知道他可能是在为我的事奔波,但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更让我焦虑。
而最让我恐惧的,是另一件事。
那件事,是从一个下雨的午后开始的。
我坐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发呆。
雨声淅淅沥沥,整个世界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切,就在这单调的雨声中,我忽然听到了一点别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很模糊,夹杂在雨滴敲打窗户的背景音里,像是一段被干扰的无线电波。
“……死……”
我以为是错觉,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声音甩出去。
但它又响起了。
“……都得死……”
这次更清晰了一些,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充满了怨毒和恶意,但又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不真切。
我立刻激发了赎梦者的力量,警惕地环顾四周。
我的灵觉视野里,房间内外都干干净净,没有半分阴邪之气,这不是预知,也不是有鬼魂在附近。
那这声音是哪来的?
我关上窗户,雨声被隔绝在外,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那声音也随之消失了。
我松了口气,只当是自己最近精神太紧张,出现了幻听。
但到了晚上,我戴上耳机想听点音乐放松一下时,那声音又来了。
在两首歌切换的短暂静默间隙,它阴魂不散地钻进了我的耳朵。
“……找到他了……”
“……印记……很美味……”
这次不止一个声音,是好几个声音在交叠,嘈杂,混乱,充满了贪婪和恶意。
它们就像一群在分食尸体的秃鹫,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咕哝。
我一把扯下耳机,惊恐地看向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幻听!一定是幻听!
我这样告诉自己,可心脏却擂鼓般狂跳,理智告诉我这是假的,但我的本能却在尖叫着发出警报。
这不是幻听,这是……精神污染。
南良提过的,干涉因果,接触那些禁忌之物后,最常见的后遗症。
我的精神,我的灵觉,因为那次强行干预,出现了一道裂缝。
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正通过那道裂缝,一点点地渗透进来。
我开始害怕安静,我把电视机的音量开到最大,让那些吵闹的综艺节目和广告充斥我的房间;
我开始二十四小时戴着耳机,里面放着最噪的摇滚乐;
我试图用物理的声音,去对抗那些来自精神层面的低语;
但这没有用,它们总能找到间隙。
在我喝水的时候;在我吃饭咀嚼的时候;在我深夜被噩梦惊醒的瞬间。
那些声音无孔不入,像跗骨之蛆,啃食着我的理智。
“……他的血……一定很甜……”
“……别急……阁主……有安排……”
“……时念……时念……他害死了时念……”
当听到最后那个名字时,我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撞翻了面前的茶几,泡面汤洒了一地。
时念!
这个我埋在心底最深处,连对自己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名,这个代表了我所有负罪感和悔恨的源头。
这些“东西”,它们怎么会知道?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脏。
它们不只是在我耳边发出没有意义的噪音,还在窥探我的记忆,在挖掘我最深的恐惧!
“谁!到底是谁!”我冲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给我滚出来!”
回应我的,只有电视里主持人夸张的笑声,和窗外沉沉的夜色。
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刺耳的铃声让我一个激灵。
我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找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南良。
我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接通了电话。
“喂!南良!”
“鬼叫什么,”电话那头传来他一贯不耐烦的声音,背景里还有嘈杂的风声,“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
“我……我没看手机。”我喘着粗气,“南良,我……”
“行了,你的事先放放。”他粗暴地打断了我。
“有活儿了!西郊烂尾楼,有人报警说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哭声,警察进去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但有俩辅警出来后就发起高烧,胡话不断。”
“我这边有点事走不开,你过去看看。”
“我?”我愣住了,“我现在这个情况……”
“你现在这个情况,更需要找点事做,不然不出三天你就得把自己关疯。”南良的声音冷硬。
“别废话,这是命令!”
“你不是想知道怎么对付逆命阁吗?那就先从学会怎么在狼群边上活下去开始。”
“记住,你是赎梦者,不是躲在壳里的王八,地址我发你了,自己打车过去。”
说完,他根本不给我反驳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忙音,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去,还是不去?
耳边,那些恶意的低语似乎又开始窃窃私语。
“……他要去送死了……”
“……正好……省得我们动手……”
我打了个寒颤,猛地一咬牙。
南良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躲是躲不掉的,恐惧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如果我注定要被拖入深渊,那至少,我要站着被拖进去。
回到卧室,我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衣服,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了我那套许久未用的,属于“赎梦者”的工具。
一把刻着符文的铜钱剑、几张黄纸符、一瓶用柳树叶泡过的牛眼泪。
我将它们一一收好,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那枚南良给我的,一直被我攥在手心的铜钱上。
我把它用红绳穿起来,挂在了脖子上,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我走到玄关,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但眼神却透着一股狠劲的自己。
对着镜子,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来吧!”
我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或许是那些低语,或许是那只看不见的巨兽,又或许,是在对我自己说。
“我等着你们。”
说完,我拉开门,走进了外面无边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