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街上的行人稀疏。
南良开着他那辆破得快要散架的二手五菱宏光，车里弥漫着一股劣质汽油和酒精混合的怪味。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罗盘，车子在空旷的街道上开得飞快，完全无视了红绿灯的存在。
“我说，咱们这么闯红灯，会不会被摄像头拍下来？”我有些心虚地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拍下来又怎么样？”南良头也不回地怼我，“罚单寄过来你交，再说了，我这车牌是套的，你怕什么？”
我顿时无语，觉得跟他讨论交通规则的我才是脑子有问题。
车子一路向市中心驶去，周围的建筑越来越高耸，霓虹灯也越来越密集。
最终，罗盘上的指针垂直地指向了前方一栋通体由玻璃幕墙构成的摩天公寓。
那栋楼在夜色中闪闪发光，像一柄插向天空，由钻石和水晶铸成的利剑，彰显着它的不凡与昂贵。
“就这儿了。”南良把车随意地停在路边，熄了火。
我们下了车，站在公寓楼下。
仰头望去，只觉得这栋楼高得令人眩晕，无数个亮着灯的窗口，像一只只漠然的眼睛，俯瞰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一股奇特的香气。
那味道很甜，甜得发腻，像是熟透到即将腐烂的芒果，水蜜桃混合在一起，又强行喷洒了半瓶劣质的汽车香水。
它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试图用这种甜腻的芬芳，掩盖住什么东西。
可我的嗅觉，在成为赎梦者之后，也变得异于常人。
在那股甜腻的香气之下，我闻到了些许更深层，更阴冷的气息。
那是一种混合了潮湿坟土和腐朽棺木的味道，带着死亡的冰冷和败坏的死寂。
两种味道诡异地交织在一起，甜与腐，生与死，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矛盾感，让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皱起了眉。
“闻到了？”
南良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他的表情很是严肃，目光的锐利扫视着眼前这栋奢华的公寓楼。
我点了点头：“一股烂水果味，底下还藏着一股像是土腥味。”
“不止是土腥味。”南良冷笑一声。
“这是‘纳秽藏腐’的味儿，那王八蛋用邪术窃取他人的气运和命数。”
“这些东西都是‘阳’的，是‘生’的；可邪术本身是‘阴’的，是‘死’的。”
“阴阳相冲，时间长了，必然会滋生出腐败和污秽。”
“为了掩盖这种腐败的气息，施术者通常会用极香的东西来遮掩，香气越浓，说明底下的腐烂越严重。”
他顿了顿，目光锁定在公寓楼的某个高层位置：“看来，我们是找对地方了，这个幸运儿，就住在这堆用钱砌起来的棺材里。”
他的话让我不寒而栗，我再次看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公寓，只觉得那不再是什么高级住宅，而是一座巨大无比且散发着甜腻腐臭的坟墓。
我们要找的那个窃运者，就是躺在坟墓最深处，靠吸食他人生命来维持自身光鲜的僵尸。
“我们怎么进去？”我问。
这地方安保严密，门口站着的保安看起来就不好惹，大厅更是需要刷卡才能进入。
南良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黑漆漆的铜钱，在指尖转了两圈。
他眯着眼，打量着公寓大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
“进去？简单！”他把铜钱往空中一抛，又稳稳接住。
“找个‘人’，给我们开门就行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正提着一个餐盒，焦急地在门口打电话。
南良拍了拍我的肩膀，朝那边扬了扬下巴：“瞧！‘钥匙’这不就来了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南良要做什么，他就已经迈开步子，径直朝着那个外卖小哥走了过去。
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压迫感，像一团移动的凝实的黑夜。
我知道，今晚，恐怕是没法善了了。
南良和那个外卖小哥的交涉过程简单粗暴到让我目瞪口呆。
他没用什么法术，也没搞什么威胁，只是走过去，在那小哥惊恐的注视下，从钱包里抽出了一沓红色的钞票，少说也有一千块。
“兄弟，这单我替你送，钱归你。”南良言简意赅。
外卖小哥先是愣住，然后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连连摆手。
南良也不废话，直接把钱塞进他怀里，又从他手里接过了外卖单和餐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给对方任何拒绝的机会。
“你……你这是干嘛啊？”小哥抱着钱，一脸懵逼。
“学雷锋，做好事。”南良面不改色地胡扯，然后指了指我，“这是我徒弟，跟我一起去积德行善。”
说完，他根本不理会那个在风中凌乱的外卖小哥，提着餐盒，大摇大摆地走向公寓大堂。
我连忙跟上，路过小哥身边时，我甚至能听到他小声嘀咕：“碰上俩神经病……”
凭借着手里的外卖，我们畅通无阻地通过了保安，刷开了门禁。
电梯平稳上行，金属墙壁上倒映出我和南良的身影。
我能清楚地看到自己脸上紧绷的表情，而南良则是一副刚抢了小孩棒棒糖的无赖样，甚至还有闲心打开餐盒看了一眼。
“哟！麻辣小龙虾，挺会吃啊。”他砸了咂嘴，又把盖子合上。
电梯在三十八楼停下，门一开，那股甜腻又腐朽的香气瞬间浓烈了十倍。
像一堵无形的墙，劈头盖脸地朝我们撞来，我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当场吐出来。
南良眉头紧锁，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没再开玩笑，将外卖随手放在门口的鞋柜上，低声道：“就是这儿了，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我用力点头，强忍着恶心，跟在他身后。
这套公寓的装修极尽奢华，入户玄关长得像条走廊，地上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墙上挂着我看不懂但感觉很贵的现代画作。
然而，所有的奢华和品味，都在我们拐进客厅的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诡异和亵渎彻底粉碎。
客厅中央，本该是沙发和茶几的地方，被清空了一大片。
地上铺着一张巨大暗红色的圆形地毯，上面用金线绣着扭曲的，类似藤蔓的符文。
而地毯的正中央，赫然矗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祭坛。
那不是任何我认识的神龛或佛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