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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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球”、“高远球”、“平抽球”、“吊球”、“搓球”、“扑球”、“勾球”、“挑球”,羽毛球馆里,一声声清叱的声音响起,邓成在教练的指挥下全心全意地练球。
邓雪在看台上静静地看着,打球的身影与程伟几近相同,连脸容与神情也有几分神似。
第一阶段结束,邓成才发现母亲站在了身后。
“妈妈,你怎么来啦!”他跑过去。
“明天是你考核国家队第一场比赛测试,我来为你打气。”邓雪给儿子递上一瓶水。
“用不着吧。”邓成咕噜咕噜地喝着水,“前面两场对我来说都没有太大的挑战性,您身体不好,应该多多休息。”
邓雪置若罔闻,谆谆告诫:“一定不要骄傲。还有,记住基础步伐和手法:看手动腰,先起后抬,追球赶步,到点躹躬……”
“步伐有数,小腿微撇,胳膊抡圆……”邓成抢着说,“这些我都知道,从小到大听您说过无数次了,倒背如流。”
接着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转转眼珠:“那么,这些您是听谁说的呢?您以前也爱好羽毛球?不像啊,您的技术可不怎么样,我六岁的时候就能打赢了!”
邓雪想起了教她囗诀(实际上是偷学)的那个人,那个白衣少年。
邓成瞅着她的眼神,向前靠近一小步:“一定是他。他不会是国家队的教练吧?”
“别瞎猜。”邓雪白了他一眼,“他已经不打羽毛球了。”
邓成有些发愣。
“别小看这基本步伐和手法,返璞归真,赢球的关键在它。”邓雪郑重交代,然后补了一句,“最后一场比赛,我会安排他来观看!”
他——从来没见过的那个人——爸爸,会来观看我的比赛!
邓成激动得恨不得仰天长呼,脸上分不清是训练留下的汗水还是二十年夙愿得偿的泪水,只觉不知今朝是何年自己姓甚名谁。
看着儿子的颠狂样,邓雪的泪水也淋湿了衣襟。
二十年,漫长的岁月,时钟分钟不知转了多少圈。
二十年,又犹如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
这二十年,她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程伟。虽没有再亲眼见过他,但总不免托人或打探他的消息。
他回长沙了;他有对象了;他创业了;他结婚了;他买房搬家了;他有女儿了。他的手机号码谨之又慎地存着,复制在卡1卡2和本机里。他的住址也存好放手机里,还用钢笔誊录在纸上折好,珍而惜之地夹进钱包里。这些她都做得妥妥的,只是没有他的照片,她不敢见他,连照片也不敢。
他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她彻夜失眠。她幻想新娘是她,他牵着她的手走进结婚的礼堂,宾客们举杯庆贺,他含笑致谢,她羞羞地捧花撒糖。那是多么荣光幸福的时刻!
可惜一切是幻想!
“苏璐璐苏璐璐……”偌大的一张A3纸,被她写满了这个名字。这个女人,和他结婚,每天和他生活,他们会有儿女,她抢走了他!邓雪的眼神迸发出凛冽的杀气。
几分钟后泄气了。
“你帮我照顾他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邓雪心里暗暗地对“苏璐璐”嘱托。
邓雪相信程伟的眼光。像他那么一个花言巧语、遭人恨被人骂的男人,只有他骗女孩子的,没有女孩子骗得了他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油腔滑调、不羞无臊的吗?
记忆的封印被撬开,她似乎比邓成更迫切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