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集体缺席
清晨，天色尚暗，李铭正沉浸在梦乡之中，忽听得外头齐大郎的声音传来，告知海瑞来了。
李铭迷迷糊糊的，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好似又回到了北京，回到那两家住对门的时光里，本以为到了南京，便能摆脱海瑞这个“叫早专业户”，没想到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不多时，李公子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卧房，只见海瑞已在院子里背着手，悠悠哉哉地走来走去。
“怎么？海公这是改主意了？”
“不错。”海瑞神色淡淡地回应道，“不过你还是先把你自己的事儿搞定再说吧。”
言罢，海瑞将手里一包东西递给李铭，随后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这是海安天不亮就起来做的，你尝尝他的手艺如何。”海瑞边走边说道。
“来都来了，吃个饭再走吧，别急着走啊。”李公子连忙挽留道，但海瑞没搭理他。
徐璠站在府门口的大红灯笼下，望向远处街口，脸色惨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刺激。一旁大管事徐大见状，低声劝他别等了，该开席了，可徐璠置若罔闻，最后他郁郁说了一句，还是依言进去。
一路上徐璠失魂落魄，到了万壑松风堂后的暖香阁中，他拍拍面颊让自己脸上有血色，才走上台阶。
门口奴仆开门后，只见徐阁老、胡直、衷知府、郑知县以及外地来的官场旧友、心学耋老们正围坐谈笑。
徐璠强挤出一丝笑容，朝着众位贵宾拱拱手，说道：“差不多该开席了，诸位请移步吧。”
“走走，咱们边吃边聊去。”胡直也起身，招呼着众贵宾到堂上入席。
“请！”衷知府等人笑着请徐阁老先行。
“同去同去。”徐阶穿着一身喜气洋洋的寿星装扮，在徐璠的搀扶下起身，拄着拐杖，被众人簇拥着走出暖香阁。
在往万壑松风堂走的路上，徐阶低声问徐璠：“客人都来了吗？”
徐璠差点就没能控制住表情，垂首摇了摇头。
他明显感觉到父亲身子晃了一下，赶忙用力扶住。
好在徐阁老阅历丰富，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低声说：“把空位子填上，不来就不等了。”
“徐大已经去安排了。”徐璠轻声回应道。
徐阶点点头，然后神色如常地继续往前走。
徐璠心里不禁有些惭愧，还是父亲定力深厚，一点慌乱都看不出来。
谁料到，在进万壑松风堂的时候，徐阁老居然迈不过门槛了。
在场的贵宾们都能清晰地看到，老阁老的双腿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任凭他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将腿抬起一尺的高度。
在那个时代，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越高，其家中门槛的设置往往就越高，徐阁老身为历经两朝的宰辅，官居一品高位，他家的门槛自然超过了一尺。
此刻，只见徐阁老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紧紧扶着儿子，试图以此来减轻双腿所承受的压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难以顺利地迈步跨过那道门槛。
“唉，真的是不服老不行啊。”徐阁老面带自嘲地对在场的宾客们笑道，“看来我这徐家的门槛是得降一降了。”
宾客们听闻此言，赶忙纷纷开口说着一些宽慰的话语，比如“阁老您为国家操劳过度，身子亏损太过严重了”“这天实在太冷，身上的关节都变得僵硬，自己迈步也都十分吃力”之类的话，替徐阁老巧妙地打了圆场。
见状，众人急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将徐阶抬进了堂中，随后便迅速把话题岔开，试图淡化这一尴尬的插曲。
对于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而言，出现这样的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徐璠心里却十分清楚，就在今天早上，老爹还无需他人搀扶，就能轻松迈过这道门槛……
这小小的插曲过后，主宾们陆续入席，宴席的氛围也逐渐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徐阁老稳稳地端坐在主位之上，目光温和地逐一扫过厅堂内的众人。
这万壑松风堂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六桌宴席。
此刻，堂内坐得满满当当，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本地乡绅，凑个数罢了。
按说，本该坐在这里的，应当是华察、王梦祥、潘季驯、钱若水等一众江南地区的顶级士绅。
此刻，这帮人却几乎无一例外地缺席了此次宴席。
想到此处，徐阶只觉满心的期待如同泡影般破灭，仿佛心都被狠狠揪紧，碎了一地，自己本是诚心诚意地邀请他们前来共赴酒宴，可他们竟连个招呼都不打，便如此齐整地集体缺席。
这事儿做得未免也太绝情了吧！
可即便如此，徐阶还得强忍着内心的失落与不悦，脸上挤出笑容，端起酒杯，硬着头皮发表了一番看似祥和安宁、实则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开场白。
好在在场的大多数来宾并未察觉到这其中暗藏的异样，这场酒宴也就这样顺利地开始了。
这场宴席从中午时分一直持续，都快到申时了，那退思园中依旧人声嘈杂，热闹非凡，宾客们喝得十分尽兴，渐渐地便都放开了拘束，行为举止愈发随意起来，只见他们在那里划拳行令，大声吆喝着，那喧闹声简直要把屋顶都掀翻了，整个场面闹得不可开交。
徐阁老平日早该退席歇着，今日却似有愁绪，借酒消愁，来者不拒，已饮多杯。
徐璠见父亲满面酡红，醉意明显，便欲劝其回房休息。
就在这时，门人来报，巡抚衙门的牛佥事与苏松巡按林平芝前来庆贺。
徐璠听闻，心中稍觉宽慰，府上给二人下过帖子，只是没想到酒宴近尾声他们才到，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徐璠暗自思忖。
苏松巡按自是威风凛凛，官虽不大，却谁都不敢小觑，连巡抚都得避让三分，而牛佥事，鉴于林润昏迷、郑元韶“疯癫”，他已然是苏松地面当下最大的官。
听闻两位要员一同来访，徐阁老精神一振，在众人搀扶下，起身到万壑松风堂前迎接。
牛佥事与林巡按一同来到堂外，恰逢徐阁老亲自出来迎接，二人赶忙拱手行礼，齐声说道：“恭贺徐国老，我们来晚了，还望徐国老恕罪。”
徐阁老面带笑容，满面红光地回应道：“哈哈，二位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今日能拨冗前来，陪老夫喝杯酒，老夫已然深感荣幸。”随后，徐阁老做出请的手势，“快请入席吧。”
徐璠也在一旁热情地邀请道：“二位大人要是觉得来晚了不好意思，那就多喝点酒。”
“先不忙入席。”牛佥事站在原地，身形纹丝未动，说道，“先把给阁老准备的寿礼呈上。”
说完，四名官兵便抬着一个长条的木盒子走上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