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的打斗声从房门那处响起，突袭使得狸吾无法攻击，仅能勉强闪躲一拳拳重如岩石的击打。
很快脚下木地板已破烂不堪，腐朽的木材，扬起的尘灰，皆夹杂着一股霉味。
猫妖的速度与灵敏，白斯寒是知晓的，何况它眼下是一只猫儿的姿态，攻击目标便更加小了，手中弯刀总是偏离毫厘，无法砍中它。
逐电般的速度，猫妖在白斯寒手上狠狠划下几道血痕。
“喂，我们云牙山的猫妖大哥可比你可爱多了。”
同为猫妖的克凌是白斯寒自小的玩伴，即使现在他还是会偶尔去山下克凌开的客栈找他，第一次喝酒便是从他那学会的。
“猫妖的弱点……”他一面思量，一面将刀收回刀鞘之中。
猛扑过来的猫妖被这一动作搅乱了思绪，等意识到的时候已是后背相对，为时已晚。
后颈的厚皮被白斯寒单手抓了起来，黑猫被他提到眼前，他恶作剧地将触碰厚皮的手指使劲磨蹭了几下，黑猫立马打着颤瞬间无力。
“啧，看起来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啊，小猫咪。”
这黑猫只是被摸了摸后颈，怎就一副欲仙欲死的表情。
他忽地想起克凌，猫儿姿态时也曾被自家妹妹抱着后颈使劲磨蹭，跟眼前这只黑猫还真是如出一辙呢。
“我家的雪儿好像很喜欢玩儿猫脖子，要不……”
回想克凌，似乎自那之后见到白沐雪便躲得三丈远，但总也敌不过她的偷袭。
碍于男女有别，白斯寒可是严禁克凌出现在妹妹眼前。
“你这臭小子，还在那里和猫调情，没看到我快被打成肉饼了吗！”
狸吾的怒骂声总算把白斯寒从不应景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不好意思，稍等一下。”
他一手提着猫妖，一手敷衍地对狸吾摆了摆，没有过去帮忙的迹象，反倒转身面对镜妖女。
他拨出腰间的刀，口咬刀鞘，单手拔出刀身，指向镜妖女。
没有多言，直接上前砍去。
哐当一声，刀尖碰撞的是坚硬的物体。借着身旁微弱的烛火，他看到了镜妖女胸前的一面镜子，刀不偏不倚正抵在镜子中间。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镜面中看到任何倒映。
面面相觑，不言一语，无视了身后少年咬牙切齿的怒骂声。
大块头耗掉了狸吾不少力气，再拖下去一定会输！
如此想来，他开始寻机反守为攻，专攻妖怪的膝盖与腕部。
麻利的后翻躲开攻击，旋身拔刀，刀一出鞘他便反手插进妖怪膝盖的穴位，搅动着越扎越深！
狸吾松开刀柄，起身跃开，让刀扎在妖怪的膝盖上，慢慢地侵蚀着妖气，渐渐将它净化。
剧烈的疼痛使得妖怪仰天嚎叫起来，几乎把整座楼宇震得晃动！
狸吾不为所动，不给妖怪留一丝反击的时间，随手抓起身旁的烛台，拔掉蜡烛，将铁尖部分直接甩进敌人的血盆大口！
这个妖怪体形太过高大，以致烛台是由下至上直接从口中插入了脑部。
生命宛如一缕青烟，片刻后便消失殆尽。
狸吾起身，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略有疲惫地喘着气，举步走近尸体，取回刀。
“太干净了……你还不行……”
徒然，耳畔传来陌生又空灵的女声，两个少年的视线一起投向开口说话的镜妖女身上。
只见她一手支起胸前的镜子，一手在它边缘抚弄摩擦着，口中喃喃自语。
“没有瑕疵……没有悲痛……没有仇恨……太干净了……”
镜妖女边说边站起身来，托着长长的裙摆，光脚踩在吱呀作响的木板上，她开始走到狸吾与白斯寒之间的位置，一会面向这边一会又面向另一边。
不解。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数次之后，白斯寒算是看出来怪异了，镜子照不出他……但却渐渐地可以照出狸吾，并且影像越来越清晰！
“你……”
她将手臂平举怼着狸吾，红唇勾出了夸张的弧度，看得狸吾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刚想说话，却被镜中的影像惊愕到忘却了后半句话。
“巨大的仇恨……悲伤……痛楚……你有着‘完美’的瑕疵…………”
狸吾盯着眼前越变越大的镜子，耳畔是镜妖女犹如咒语般空洞的声音……
那些尘封在内心已久的回忆，那些努力忘却的悲痛正在一点一点被呈现在镜面之中。
他挪不开步子，像是将一生所有的痛苦都压在身上一样动弹不得，身体沉重得像要昏睡过去……
“喂，你在干什么？”白斯寒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冲向前去，却意外地被一面可以透视的墙壁挡住了去路！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面镜子逐渐变大，慢慢的俯照地面，投下的绿色光束将镜妖女和狸吾裹在其中。
白斯寒靠近不了。
镜面如同一个画卷，回放着一个个回忆。
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抱着什么在哭泣；
一场熊熊的大火和哀嚎声；
数不清的刀与弓箭；
满面皱纹的白眉老人；那把赤色的短刀……
这些画面白斯寒完全看不懂，甚至有些人物的长相也是模糊不清的。
但最后的画面他总算看得真真切切。
那个梳着辫子的少年浑身伤痕累累，血液在肆意地沾染他的皮肤，但他看似完全感知不到痛楚，撑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口咬着一支箭，双手正在不断地夺取一条条生命！
他要去哪里？
白斯寒仿佛可以感觉到镜中的狸吾有着非去不可的地方，不管不顾周围无数的刀剑正朝着自己砍来。
最后站在大火前的狸吾终于停下了杀戮的步子，愤怒无处可泄终将口中的箭咬断了！
后来……他埋下了头，许久……许久……血和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滴落……
白斯寒几乎忘了眨眼，镜中的一切到底是什么？是狸吾的过去？
回忆似乎就在他俯首哭泣的画面上被定格了，白斯寒将视线放回到绿色光束内的狸吾，发现他同样俯首，发丝遮住双眼形成的阴影看不清任何表情。
或许现在的狸吾已经梦回当年，又或许同那时一样正在哭泣？
思索之余，镜子的画面又开始有所变化了。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小溪边，熟悉的梅花树下，这是离云牙山很近的一片梅花林……
为何狸吾的记忆中会有这个地方？
没容许白斯寒多想，画面又变了。
浑身浴血的他躺在梅花树下奄奄一息，身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乎是一动不动的死状。
画面角落有什么正在接近，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朝着狸吾靠近……
白斯寒屏住了呼吸，脑中的猜测几乎是可以完全确定的事实，但又实在令他意想不到，那个身影不正是……
‘砰——！！’巨大的镜子一瞬间爆裂，残渣碎片四处飞溅。
狸吾像是被惊醒了睡梦一样，一脸迷茫地任由那些镜字碎片划过他的身体和脸。
坐骑妖马直接撞开了楼宇的墙壁，火焰从嘴里喷射至整个屋子！
白日的阳光，妖马的火焰，灼热与光明充斥着整个空间，镜妖女是夜间妖怪，无法承受光亮。
等狸吾和白斯寒领悟这一破绽之后，敌人早已无影无踪，包括那只小黑猫……
白斯寒骑上妖马，抚着火红的鬃毛似在夸它来的及时。
侧头看向狸吾，发现他正盯着地上那些碎片发呆，表情是让白斯寒感到陌生的……落寞。
衣襟背后突然被一股蛮力提起，狸吾刚才脑中的迷茫立马被清除。
马儿咬着他的衣裳仰头一甩，正巧就落在马背上。
“喂，它在干吗！”狸吾冲着白斯寒吼道。
“大概认你为同伴吧。”
“嘁……”语气虽不屑，但明显不排斥马儿对他的亲密。
“呵，它大概从你脑子里嗅到了雪儿的味道。”
“啊？”
白斯寒不再回他，他也很识趣不再多问。
狸吾大约猜到方才，应是被他知道了什么。
至于白斯寒，他在镜中得到了肯定，这个妖怪少年必然是友非敌。
那时……是雪儿在梅花树下救了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