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吾独自一人往寻香阁深处的巷子走去，像是为了脱离那太过温馨的画面，又像是迫切为了复小实之仇。
白斯寒紧了紧腰间的弯刀，目光随着狸吾的背影，举步跟了上去。
而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也想要跟着他前去，但立刻被阻止了。
“你们不要跟来，那个家伙并不是敌人，我会掂量。”
对白斯寒而言，狸吾是除了父亲以外难得想要与之较量的人，虽说从刚才的身手看来，自己或许还并不是他的对手。
这条道太深太长，白斯寒甚至怀疑它是否有终点，按时辰算来现在顶多午时左右，可头顶上却渐渐昏暗，待他又走一段路，周围一如夜晚般漆黑。
蓝色的妖火与红色的妖火瞬间从二人掌中出现，他们随手轻轻一拂，火光落至身旁。
许是因为这十分默契的举动吧，他们脸上明显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但仅仅是相视一看，复又继续前进。
狸吾的脾性依旧让他捉摸不透，时而吊儿郎当一副世人皆与我无关的嘴脸，时而又怒目横眉不苟言笑，令人费解。
“你知道在哪？”白斯寒打破沉默。
“从小实那里听说了，就在尽头的旧楼中。”
白斯寒其实并没有意料到他会回答自己，所以稍微有些意外。
他想起了什么，停下问道：“那个小实你不打算去见见她？”
闻言，驻足。
狸吾没有说话，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白斯寒。
而相同的，他也因为得到狸吾这样的反应而抱有同样的疑惑。
“见见她？你打算把我杀了？”狸吾挑眉道。
“啊？”
狸吾道：“你既然知道小实这个人，就应该知道她几天前就已经死了吧。”
“死了？”
白斯寒皱起了眉，与其说是吃惊更多的是不解。
从何解释今早他所见的那个小实？
狸吾大概也从他诧异的语中猜出几分问题所在，无奈地将两臂曲在脑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仰起脖子望着满天的黑暗，恣意的笑容重新戴上了嘴角。
“看来，我们还未到，这镜妖女便来迎接我们了。”
“黑猫果然不吉利。”白斯寒附和道。
空荡漆黑，在常人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下，四面已站满了一堆妖魔鬼怪，不论它们妖气再怎么微弱，凭这样一群浩大阵容的合作，也是累土至山。
无数双泛着光的瞳孔片刻不离这两位‘宾客’。
黑雾中的鬼火已将那两团青红火淹没，周围幽亮了许多。
抱着黑猫的女人梳着高高的发髻，身着狸吾十分熟悉的华服，那两个窟窿的眼窝却真真的在媚笑着。
小实。
黑猫的细毛被她抚摸得发亮，一双手的皮肤虽然惨白，也依旧保持着小实生前的细腻，艳红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动了脸上丑陋的伤疤，看起来太狰狞又太熟悉了。
白斯寒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狸吾，担忧他是否对小实怀有怜悯之心，而无法下手？
眼前这个‘小实’空有一副躯壳罢了。
“妖怪公子，还记得我吗。”‘小实’看着狸吾，铜铃般的声音却有着与之不符的妖媚。
“猫妖……”
白斯寒对这样的妖气十分熟悉，不由眉间微蹙，手边悄悄推开了刀柄，他得保证在狸吾不忍下手的情况下，自己能‘代劳’。
‘小实’手中的黑猫死死盯着白斯寒，好似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断他的脖子。而主人的手却像是安抚一般，又开始慢条斯理地抚摸。
“白斯寒，你可是头领的仇人之子，居然敢自动送上门，该说你笨好呢还是有胆量呢？”
仇人之子？难道是蝎九阴？
白斯寒脑中顿时一片迷茫，他家老爹什么时候得罪蝎九阴了？莫非这一切全是冲着云牙山来的？
他淡漠询问：“他与你们有何仇怨？”
“回去问问白郡司吧，不过……恐怕你们也活不过今晚了。”猫妖阴阴笑了起来，占着小实的身体，发着小实的声音。
“哼，这家伙对你可能下不去手，但是我……”
白斯寒一句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片血墨飞溅！猫妖居然中刀了？
一把赤色弯刀直接从小实的身体穿透了黑猫的灵魂，浓重的妖气渐渐缭绕在灭妖刀上，最后净化成一片虚无。
‘咚’，一颗小石子砸在了狸吾头上，白斯寒怒目视之，不悦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啊，说杀就杀，我刀都快拔出来了……”
“我不想听这妖女用小实的声音说话，现在耳根算是清净了。”
“可你这样不也砍坏了小实姑娘的身体，而且我还没问清楚她跟云牙山的事！”
“啊……那倒是，不过与我何干？”狸吾一脸讨嫌地笑了起来。
围观的妖怪们见他们动手了，也接二连三出手了，刀枪剑戟又是一场乱斗。
二人如同猎人一般，精准捕捉着每一只妖怪的每一处弱点。
狸吾的从容来源于历过无数战场，而白斯寒则是博览卷书，融会贯通。
意外默契。
一条用血铺成的小道延至古旧的高楼前，两个少年渐渐脱离了那片浓重腥味的漆黑。
当阳光再次镀上周身，暖意填满身心。
“走吧。”
二人踏进楼中。
楼里一片死寂，二人攀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从外观上真看不出此楼竟有如此之高，光是上楼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与时间。
也不知折了多少层阶梯，怪的是其中并无人看管，难不成真的笨到把所有护卫都放在那条路上堵截？又或者镜妖女另有图谋？
虽然满腹狐疑，脚下的步子却也没停下。
血气方刚的少年，好胜的执念最终还是让他们站上了顶层，一间紧闭的木门前。
一片寂静，根本不像备战的状态。
他们各抬起一只脚，齐齐踹下的木门直接成了一地碎末，力量竟然大到把门都踹烂了？
“……这门也太不禁用了吧。”
狸吾忍不住抱怨起来，甚至怀疑只要一根手指都能推动它。
他们刚刚踏进这厅堂，所有的窗户仿佛装了机关似的，瞬间阻隔了一切外来光源，屋子陷入了一片漆黑。
但，很快的，两排长长的烛台上，绿色的烛火摇曳地燃了起来……
两盏、四盏、六盏、八盏……烛火以复数的节奏慢慢点燃了，形成了一条幽亮的通道直直伸向厅堂前方。
堂上坐着一个女人，一袭素色长裙，血红的薄唇，长发如川，肤白似雪。
两人目光继续往上移动，看到的却是令人生疑的装扮。
一白色布条蒙住了女人的双眼，紧紧地绑在脑后，若不是因为光线较暗，他们或许还能看到布条下面来回滚动的眼珠。
这就是镜妖女。
空气十分安静，只有烛火烧灯芯的滋滋声证明时间还在流失。
“这女人怎么不说话……？”
狸吾压低了声，凑近白斯寒，神色之中还带着些许无措。
白斯寒不语，而是迈开步子慢慢朝着厅堂上坐的方向走去，狸吾并没有跟着上前，依旧站在木门的残骸上。
“白郡司就在寻香阁了，你大可以去收拾他了。”
他站在距离镜妖女半丈之内的地方止步了，平静地吐着近似大逆不道的言语。
但心中是有数的，白郡司哪里是这般泛泛之辈能够收拾得了的。
镜妖女依旧不语，却是冷笑起来，不发一点声音的冷笑。
白斯寒又上前了几步，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他猛地回首，看到一个魁梧堪比两只雄狮的妖怪凭空出现在狸吾身旁！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白斯寒打算冲下去帮忙的时候，强烈的危机感自头顶上方而来，他本能地闪身躲开。
黑猫。
它仍未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