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儿很快回转,低声道,“别的没有,倒是听厨房的婆子说,三少爷果然跟我们猜想的一样,大早便往大少爷的瑰琦阁去了。”
慕容妱玥眸中一亮:“去寻大哥了?甚好!有大兄在旁,三兄总不好冷着脸。”
她心中急切,本就不想细细妆扮,现在只就着晨起时的素面,由着女婢将一头乌发绾成俏丽的双丫髻,各簪了一支小巧的累丝花蝶银簪,与身是家常装扮共衬得人灵动活泼。
主仆二人遂往瑰琦阁去。
她虽被禁足,但慕容府规矩:未出阁的小姐在自家院落间走动,原不算违例,只是今日格外蹊跷,往日总在回廊下当值的冰儿也不见人影,守门的婆子不知去向不说,洒扫的婆子也不在,出门自然便没人拦着。
"四小姐慢些!"玖儿提着裙摆小跑跟上。
岂料瑰琦阁内空寂无人。
妱玥微感失望,仍不死心:“玖儿,再问问,三兄可是去了别处?还是就回去了?不对,这家伙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照着平常,不是仗着无人看管瞎溜达,要么就是被阿娘携着去讨赏,再不济便是郡主阿姊带着怒火亲自来寻人了。
玖儿应声而去,片刻即回,面色有些异样:“小姐,三少爷……去了主院夫人处,奴婢方才瞧见冰盏姊姊也往主院去了,从厨房小门后转出,手里捧着个青瓷药罐。”
“怎么都聚到阿娘院里?”妱玥心头疑云更重,话音刚落,却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冰盏自月洞门转出,她一惊,下意识想避,却已不及。
冰盏瞧见她,只规矩地福了一礼:“四小姐安好。”竟未如往日般提及禁足之事,便步履匆匆地离去了。
冰盏这不同寻常的态度,让妱玥心头猛地一跳!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莫非是阿姊回来了?!她再按捺不住,也顾不得礼数周全和惩罚与否,一手提起裙裾,一手拉着玖儿,疾步便往主院方向奔去。
刚至主院垂花门前刹住脚步,恰见駋玮小心翼翼地从主院东暖阁的门内踏出。
房内药气萦绕,駋玮守着昏睡的妱澕,米水未进熬得几个时辰,眼皮沉重。他强打精神揉了揉酸涩的双眼,终是起身,轻手轻脚地踱到门外廊下,深深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满身疲惫。
慕容府虽非如世家们豪奢,却也庭院清雅。主院旁依着假山垒石,引了一弯活水成小莲花池,池畔有座精巧的六角凉亭,回廊曲折相连。
慕容妱玥远远望见駋玮的身影,心头一喜,正欲上前,见他神色郁郁,步履沉重。她迟疑了一下,便拉着玖儿隐在太湖石后,悄悄观望。只见駋玮在凉亭中呆立片刻,又行至池边怔怔望了会儿水中游鱼,复沿着抄手游廊漫无目的地踱步,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忧色与倦怠,最后在回廊长椅上倚着廊柱。
妱玥起初以为他在闭目养神,没想到竟是蜷成一团,这哪是往日那个精神抖擞的三兄?
妱玥躲在影壁后,有时隔着花木假山尾随,心中既担忧姐姐,又不知如何与此刻的三兄搭话。待駋玮行至偏房门口,似要推门而入时,妱玥终于鼓起勇气,脆声唤道:“三兄!”
慕容駋玮闻声,脚步微顿,只略侧了侧头低垂眼眸,并未回头看她,恍若未闻,更未应声,抬手推开房门,那略显清瘦疲惫的背影径自跨过门槛,便消失在门内,留得门扉轻轻晃动。
慕容妱玥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尖发酸——往日她闯祸时,三兄总会第一时间跳出来,虽然不一定护着她,但是至少不会像如今一般,连应她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玖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四小姐……"
慕容妱玥两日前被父亲罚跪祠堂,青石砖硌得双膝至今泛着淤紫,此刻虽得了母亲特赦,猜晓三兄駋玮要往西厢探视阿姊妱澕,终究按捺不住跟了来。
可她怀揣着一丝释然与希冀而来,脚步却因駋玮的冷淡而渐生迟疑。她鼓足勇气隔着十欲步距离唤出那声“三兄”,回应她的只有駋玮一声短促而漠然的轻哼,仿佛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心头刚燃起的微小火苗。
慕容妱玥怀念那个圆领袍广袖翻卷间,只有挤眉弄眼嘲讽的笑话:"四娘倒是会挑时辰,那日你我一同在祠堂受罚时,怎不见这般殷勤?"
“四小姐。”冰盏从主屋出来,瞧见这一幕,退了几步,等駋玮进了屋子,方自廊柱后转出,素知三少爷最是护短,以前四娘私自出府瞧其他少年郎君赛马,害得二小姐冒雨寻人以致心疾发作,这事儿都不成心结,只是这回确实事情有些过分了。
她现下望了望妱澕歇息的厢房方向,忙上前打圆场:“四小姐,郎主与夫人没再让您上祠堂,便是已免了您的罚跪,膝上想是还疼着,何苦又来触这霉头?不若先回憩珠阁好生将养,二小姐才将回来,身子正弱,亦需得静心调养,此刻怕是谁也解不开这结,总归是一家的骨肉,待……待二小姐好些,三少爷心绪平复了,自有转圜。”
冰盏话中带着规劝,也隐含着对妱澕病情的忧虑。
"我不过想瞧瞧阿姊。"慕容妱玥心中苦涩,对着冰盏,更像是自言自语:“冰盏姊姊……究竟如何了?昨夜阿娘命人传话,允我回阁歇息,我还道今日膝肿未消,恐还要去祠堂跪着,谁曾想竟睡过了头,若非玖儿打探到三兄去向,我懵然不知阿姊竟已归家!”
她攥紧袖中丝帕,说起那日的风波,声音更低:“那日归家,阿娘斥责,兄长训诫,阿爷更是动了家法,可三兄,他自始至终未曾露面,方才我那样唤他,他岂会不知?岂会不闻?”那日之事,确实是她莽撞贪玩,才会连累得妱澕出事,现下定是气急攻心才引得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