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借腹生子
明公馆:主楼:明守正卧室
“是真的……她秦百灵,确实不是你的生身之母。”
明守正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仿佛沉入了冰冷浑浊的泥沼,带着一种被岁月磨蚀后的疲惫和追忆往事的苍凉。
“当年……你大妈苏清雅……性子太倔太冷,心里从未真正有过我。婚后四五年,都不愿让我近身。
只有那么一次……就那唯一的一次!她喝得酩酊大醉,我才……才有了明海那个孽障!”
提到明海,他语气里依旧带着根深蒂固的厌恶,但那厌恶很快被更汹涌的苦涩浪潮淹没。
“我心里憋闷得厉害,像堵了块千斤巨石,透不过气来,只能天天借酒浇愁,在那些声色场所里麻痹自己。”
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窗框,指腹感受着木头粗粝的纹理,仿佛那能给他一丝现实的依托。
“有一天晚上,在‘百乐门’……那里的灯光晃得人眼花缭乱,空气里混杂着廉价香水和昂贵酒精的刺鼻气味……然后,我就看见了她。
秦百灵……她站在舞台中央,穿着亮片闪烁的紧身旗袍,像一朵在午夜强行盛放的、带着毒刺的夜来香,歌声又软又媚,舞姿更是勾魂摄魄……那一刻,我像是被鬼迷了心窍,彻底着了魔……”
明守正的声音里,竟奇异地流露出一丝久违的、近乎虚幻的温柔,但这丝温情转瞬即逝,立刻被现实冰冷的巨掌击得粉碎。
“我知道她有心机,有手段,有填不满的野心……可那时候,我被家里的冷遇冲昏了头,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就像一剂能让人忘却所有烦恼的猛药,至少能让我暂时逃离苏家带来的窒息感。
她知道我有家室,起初也不闹着要名分,就那么半推半就地跟着我……那段日子,表面上倒也……还算融洽。”
他顿了顿,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反复咀嚼“融洽”这两个字背后巨大的讽刺和代价。
“后来……她偎在我怀里,对我说……”
明守正的声音陡然变得艰涩无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悔恨与当时盲目信任的复杂情绪:
“她说她真心爱我,想为我生一个孩子,一个真正血脉纯净、只属于我明守正、能继承明家香火的孩子,一个只属于我们二人、不容任何人玷污的……爱情结晶。”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这书房里沉闷的空气,仿佛那能给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我……我当时被她这番话冲昏了头脑,真的被她打动了,以为她对我是一片赤诚真心……就……就昏聩地答应了。”
“可几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明守正的声音沉了下去,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和男性尊严受创的耻辱。
“我心中起疑,偷偷带她去看了最好的外国医生,花了重金……结果……结果那洋鬼子诊断后说,她天生子宫有严重的缺陷,这辈子……恐怕都极难有自己的孩子……”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想要弥补什么的怜惜:
“我怕她知道了真相会伤心欲绝,怕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承受不住这个打击!我……我不能让她失去做母亲的希望,失去活下去的念想!”
明守正猛地转过身,浑浊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直直地刺向脸色惨白、浑身僵硬如同石雕的明轩,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坦白:
“所以……我瞒着她,做下了一件糊涂透顶的蠢事!我花了大价钱,通过隐秘的渠道,在外面……找了个身家清白、样貌也还算周正漂亮的……女人……让她……让她怀上了我的骨肉。”
他几乎是榨干了胸腔里最后一丝气力,才艰难地吐出这每一个沾着血泪的字,仿佛在亲手揭开一个深埋了十七年、早已化脓腐烂的疮疤:
“等那孩子一生下来……我就立刻派人去抱走,直接送到了她的面前……告诉她,看,这是我们的儿子!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和结晶!轩儿……那个一出生就被当作工具、被篡改了身世的孩子……就是你!”
轰——!
明轩只觉得自己的头颅里仿佛被投进了一颗炸雷!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在瞬间扭曲、变形,然后急速远离。
他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窜,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了一下,全靠本能伸手死死扶住旁边坚硬冰冷的红木书桌边缘,指甲因极度用力而深深抠进木头纹理里,才勉强支撑住没有瘫软下去。
心脏在胸腔里发了疯似的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蹦出喉咙。他张大了嘴,却像离水的鱼一般发不出任何音节,喉咙里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和荆棘死死堵住。
秦百灵那张总是精心修饰、永远挂着得体而疏离笑容的脸,在他眼前疯狂地晃动、然后一片片碎裂、剥落……原来那整整十七年他所感受到的、所依赖的所谓“母爱”,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建立在另一个女人血泪和骨肉分离之上的、巨大而冰冷的谎言!
一股难以遏制的、生理性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江倒海般涌上喉头,混杂着被至亲之人长久欺骗的愤怒、身世瞬间颠覆带来的天旋地转的茫然,还有一种……对那个素未谋面、被无情利用和牺牲的陌生女人的、尖锐而刺骨的同情与心疼。
“那……”
他终于从几乎撕裂的声带里,挤出了一点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压抑的颤抖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愤怒:
“那我……我的亲生母亲呢?那个……那个女人……您后来……把她怎么样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温顺与依赖,而是变得锐利如刚刚出鞘的刀锋,直直刺向父亲。
那目光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质问和一种瞬间筑起的、难以跨越的疏离,仿佛在这一刻,他才第一次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个他敬畏、依赖了十七年的男人的真实面目。
明守正被儿子眼中那毫无掩饰的、几乎要将他烧穿的怒火和深切的失望刺得浑身一缩,脸上迅速掠过一丝狼狈与仓皇。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明轩那灼人的视线,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明显的心虚和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敷衍:
“我……我不知道。她本就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不过是一场交易。本来想着,等她平安生下孩子,就把卖身契还给她,再额外给一笔钱,打发她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可……可等我两天后安排好一切再去找她时,那住处已经人去楼空,她早已不知去向了。”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眼前并不存在的、令人不快的灰尘,语气里只有事情超出掌控的懊恼和一丝卸下包袱后的轻松,却没有半分对那个为他孕育了血脉、又被他如同丢弃垃圾般无情抛弃的女人的愧疚与怜惜。
“我甚至还担心过……担心她会反悔,会跑来纠缠,会凭着孩子想要更多,甚至异想天开地要我给她名分……所以,我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去找她,心里……心里甚至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彻底消失才好。”
“您总该……总该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吧?!”
明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颤抖着,几乎是在嘶吼。
明守正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飘忽,似乎在努力回忆,却一无所获: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本就不多,通常都是晚上才去,连灯都不怎么点……我……我甚至连她具体长什么模样,如今都记不真切了。
只恍惚记得……她好像……好像让我叫她‘阿诺’……或者,是‘小若’?记不清了,真的记不清了……”
明轩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的绞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拧紧!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父亲为了满足养母秦百灵,那个虚伪而缥缈的执念,为了圆一个自欺欺人的、丑陋的爱情幻梦,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冷酷地牺牲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女人!
将她完全视作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未来的生育工具,用完即弃,甚至连她的名字、她的容貌、她的生死下落都漠不关心!
这十七年来,父亲施加于自己身上的所有看似深沉的宠爱与呵护,此刻全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肮脏的血色阴影!
他看着眼前这个在瞬间变得无比陌生、自私而又冷酷的父亲,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窜上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冰冷僵硬,如同坠入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