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雷霆之渡
明海的书房。
水晶吊灯的光芒倾泻而下，照亮了明海冷峻如霜的侧脸。
他指尖夹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纸张边缘被捏出细微的褶皱。
赵飞肃立在一旁，黑色短褂衬得他肩背挺拔，呼吸都放得极轻。
“赵飞。”
明海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属下在！”
赵飞应声，腰背挺得更直了。
“带两个机灵可靠的弟兄，”
明海将纸条放在桌上，指尖在纸面轻轻一点：
“按这个地址找周浩和赵瑞。告诉他们，想救阿秀，就按我说的做。今晚子时，带那女孩去城西老槐树下的土地庙等着。”
他抬眼看向赵飞，目光锐利如鹰：
“记住，只许他们两人带阿秀去，多一个人都不行。不许惊动街坊，更不许让白科长的人察觉。到了那里，自会有人接应。”
“是！少主！”
赵飞领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
明海叫住他，语气添了几分冷厉：
“告诉他们，他们自己选择是和那女孩一起走，还是留下，选择走的就不许再回来，选择留下的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嘴。今晚之事必须烂在肚子里，否则连累了明轩，我会要了他全家的命。”
“属下明白！”赵飞重重点头，快步退出了书房。
房门合上的瞬间，明海拿起桌上的电话。黄铜听筒冰凉，贴在耳边，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雕花的机身。电话接通，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
“少主。”
“是我。”
明海的声音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像沉在水底的石头：
“白科长那边，你亲自去‘拜访’一下。告诉他，他家跑掉的那个小妾，我的人‘不小心’在城外撞见了，看她可怜，顺手送走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淬了冰：
“让他把城门口的告示都撤了，闹剧该收场了。他要是识相，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要是不识相……”
听筒里的呼吸明显一滞。明海冷笑一声，语气陡然转寒，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你就问问他，三年前那批‘失踪’的赈灾银，是不是也想让我‘不小心’撞见点线索？”
电话那头的人连忙应道：
“是！属下知道怎么做了！白科长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糊涂。”
“嗯。”
明海挂断电话，将听筒放回原位。指节轻轻敲击着红木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灯光下，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权势与金钱是最锋利的刀，能护人，亦能杀人。对付白科长这种蛀虫，就得用更肮脏的把柄堵住他的嘴。
...
深夜，城西土地庙。
破败的土地庙蜷缩在老槐树的阴影里，断了半截的香炉歪斜地倒在地上，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一张张狰狞的脸。
赵瑞攥着阿秀的手腕，周浩走在最后，时不时回头张望，三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阿瑞，你说…明轩他哥会不会骗我们？”
周浩的声音发颤，手里紧紧攥着块砖头——那是他能找到的唯一“武器”。
赵瑞没说话，只是把阿秀往身后拉了拉。阿秀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里全是恐惧。
她昨晚从白府后墙翻出来时，鞋都跑丢了一只，此刻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脚踝处还有被树枝划破的血痕。
突然，两道车灯划破黑暗，悄无声息地停在庙门口。车门打开，下来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动作干练，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来。为首的正是赵飞，他走到三人面前，声音低沉：
“你们做好选择了吗？要一起走吗？”
周浩恋恋不舍的望着赵瑞和阿秀说道：
我奶奶年龄大了，身边不能没人照顾，我，我现在还不宜远行。
赵瑞点点头表示理解，并且说道：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秀的，等我们在外地安顿好，就给你和明轩大哥写信报平安。”
好，那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多保重。
说完他又转向赵飞深深鞠躬：“麻烦您了，谢谢！”
赵飞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对赵瑞和阿秀说道：“那就不要耽搁了，上车。”
赵瑞最后看了好朋友一眼，拉着阿秀钻进了其中一辆轿车。
车门关上的瞬间，阿秀“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又死死捂住嘴，怕惊扰了谁。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谁都没说话，只有引擎的低鸣在耳边回荡。
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停在一处偏僻的码头。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腥咸中夹杂着煤屑的味道。岸边泊着一艘不起眼的小货船，桅杆上挂着盏昏黄的马灯，在风里摇晃。
一个穿着粗布水手服的中年人迎上来，脸上刻满风霜，和赵飞低声说了几句。
赵飞转身看向赵瑞和阿秀，语气缓和了些：
“跟着张把头走。他会送你们去邻省的青溪镇，到了那里，有人给你们安排新身份和住处。”
他目光扫过二人，顿了顿：“记住，忘了津港城，忘了过去，永远别回来。”
赵瑞刚要开口说话，赵飞又道：“这是轩少爷用他自己受罚换来的机会。别辜负他。”
接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这正是出发前明海亲手交给他，吩咐他以明轩的名义赠予赵瑞的路费。他将钱袋子塞到赵瑞手里，说道：
“轩少爷给的。”
赵飞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他让你们好好活着。”
赵瑞握着那袋冰凉坚硬的银元，却觉得掌心滚烫。他想起明轩过去一掷千金的洒脱，再想到他如今在兄长面前战战兢兢、连零用钱都被掐断的处境……这袋钱，简直比山还重！
他眼眶一热，猛地别过脸去，用袖子狠狠抹了把眼睛。所有翻涌的无法言说的感激之情，最终都化作对着明宅方向，一个无声的、深及额头的鞠躬。
阿秀也跟着鞠躬，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涌出来，滴在冰冷的码头上。
“快走吧，船要开了。”赵飞摆摆手。
二人不敢耽搁，跟着张把头登上货船。跳板在脚下晃悠，阿秀差点摔倒，被赵瑞一把扶住。
船很快解缆，马达“突突”地响着，慢慢驶离岸边，消失在茫茫夜色里。江面上，只有那盏马灯越来越小，最后融进浓稠的黑暗中。
赵飞看着船影消失，从怀里掏出个信号灯，对着对岸闪了三下——那是告诉明海，人已安全送走。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人迅速撤离，码头很快又恢复了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
次日清晨，明宅餐厅。
紫檀木餐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银碗里盛着燕窝粥，水晶碟子里放着刚出炉的蟹黄包，还有一碟切得整整齐齐的酱菜。
明守正在护工的搀扶下走进来，棉袍的下摆扫过地毯，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些，但眉宇间依旧锁着沉郁，走到餐桌旁时，脚步还有些虚浮。
明海已经坐在沙发上看报，晨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金边。
润玉穿着粉色洋裙，坐在旁边的儿童椅上，小口小口喝着牛奶，辫子上的蝴蝶结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而明轩，正垂手站在餐桌下首，脸色比平时苍白了几分，脊背挺得笔直，却在不经意间透着僵硬。
“老爷早。”
侍立的佣人齐刷刷躬身，声音压得极低。
护工扶着明守正坐在主位上，给他垫了个软枕。明海放下报纸，起身走到父亲左手边坐下，目光掠过他的脸：
“您的身体好些了没？”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明守正的称呼变了，从带着讥讽的“老爷子”，变成了恭敬的“您”。
明守正含糊地“嗯”了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明轩。他昨晚睡得浅，隐约听到楼上有压抑的痛呼声，当时心头就一紧。
此刻见明轩站得笔直，却总在不经意间蹙眉，像是在隐忍什么，心又揪了起来。
他拿起象牙筷子，却没什么胃口，视线又落回明轩身上：
“明轩，站着做什么？坐下吃饭。”
明轩飞快地瞥了一眼明海，见他没反对，才低声应道：
“谢父亲。”
他拉开椅子时，动作放得极慢，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牵扯到什么，落座的瞬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松开，若无其事地拿起勺子。
明守正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那野种还是对明轩动手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手紧紧攥着筷子，指节泛白。
可他转念想起明轩昨天的话——“爸，您别跟哥哥闹，否则我们都会被赶出去的”，又想起被扫地出门后可能面临的困境，怒火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埋下头，舀起一勺粥，却觉得索然无味。
明海将父亲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拿起勺子，慢条斯理地舀着粥，银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润玉看看明海紧绷的下颌线，又看看明守正沉郁的脸，和明轩近乎苍白的脸色，聪明地没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只是小口啃着蟹黄包，眼神却在三人之间来回打转。
一顿早餐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结束。明轩刚要起身收拾碗筷，明海却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
“明轩。”
“家主。”
明轩立刻站直，恭敬地应道。
“今天不用去学校了。”
明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顿了顿：
“在家好好休息。老爷子那里，你多陪着说说话，宽宽心。”
明轩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上暖流。哥哥这是……在让他养伤？他连忙躬身：
“是，谢谢家主。”
明守正猛地抬头，看向明海。他本以为明海会变本加厉地苛待明轩，没想到会主动让他休息。
他看着明海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看看明轩眼中一闪而过的光亮，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悄然松动了一丝。
这个“逆子”……或许，并非他想的那般冷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流从他心房悄悄划过，他忍不住多看了明海两眼。
明海起身拿外套，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明轩道：
“哦，对了，你朋友已经安全出城了，等他们安顿好，会给你来信报平安的。”
然后叫上赵飞一起走出了餐厅…
明轩望着明海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偷偷松了口气。
臀上的疼痛还在，但哥哥那句“在家好好休息”，还有朋友平安的消息，像一剂良药，瞬间抚平了心里的委屈和恐惧。
他抬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那是赵瑞送他的生日礼物，此刻仿佛还带着朋友的温度。
他看向明守正，见父亲脸上的沉郁淡了些，便走过去，轻声说：
“爹爹，我扶您去花园晒晒太阳吧？医生说多晒太阳对恢复好。”
明守正看着儿子眼中的关切，又想起刚才明海的安排，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任由明轩搀扶着起身。
晨光透过雕花的栏杆，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轩的脚步放得很慢，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石子。
庭院里的月季开得正好，粉的、红的，在风里轻轻摇曳，带着淡淡的香气。
阳光驱散了清晨的凉意，也似乎，在悄然融化着这个家某些坚硬的冰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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