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坦白之诺
“阿秀实在受不了了,前天晚上拼了命才从白家后院的狗洞里逃出来…脚上的鞋都跑丢了,光着脚踩在碎石子路上,血淋淋的…她不敢回家,只能求助表哥赵瑞一家。
可是赵瑞的父母怕惹祸上身,坚决不同意赵瑞收留阿秀,赵瑞又不忍心对青梅竹马长大的表妹见死不救,只能瞒着父母让阿秀躲到他家附近一个快要塌了的破柴房里…,可白科长发现阿秀跑了,暴跳如雷…他动用了警察局的关系,全城张贴告示。
污蔑阿秀是偷了家里财物跟野男人私奔了!现在每个城门都派了他的人严加盘查所有出城的年轻女子…他们…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扬言抓回去就要…就要把她沉塘!”
明轩粗略的讲述了他和赵瑞及周浩的哥们关系,当讲到阿秀的悲惨经历时,他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对着明海的严厉目光,他抬起手臂,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继续说道:
“赵瑞他们吓坏了,柴房根本藏不住人…白家的人搜到那片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被抓回去,阿秀就死定了!他们走投无路,才…才来求我…求我想想办法,给阿秀找个能暂时藏身的地方,躲过这阵风头…”
“我当时…我当时脑子一热,只觉得气血上涌…那白科长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就能这样草菅人命吗?!”
明轩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我几乎立刻想到把她带回家里来,料他白科长也不敢搜明公馆…可我马上又想到您…我怕…我怕给您惹来麻烦,更怕您万一…万一不想插手,把阿秀送回去,那我就等于亲手害死了她…”
“电光火石间,我想起了城西金水湾水库边,我们家那座废弃的钓鱼用的小木屋!那里偏僻极了,一年到头都没几个人去…小时候爹带我去过几次…对!就是那里!”
“我…我什么都没多想,也顾不上回家吃饭了…我让他们带我立刻去找阿秀。我们绕开大路,专挑最偏僻的小巷子跑…我的心跳得飞快,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找到阿秀时…她…”
明轩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不忍:
“她缩在柴堆最黑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抖得像风里的叶子…脸上全是淤青,嘴角破了,结着血痂…她看见我们,吓得猛地一缩,眼神里…全是惊恐,像只被猎人追得快要累死的小鹿…她身上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粗布衫,袖子挽起来,胳膊上…胳膊上全是青紫的掐痕和…和烫出来的水泡…”
“那一刻,我就一个念头,必须救她!绝不能让她被抓回去!”
明轩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
“我们把她扶出来,她的脚肿得厉害,几乎走不了路…我和周浩、赵瑞轮流半背半扶着她,避开所有人的视线,拼命往城西金水湾赶…一路上,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到了木屋,我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塞给了周浩,让他赶紧去买些能存放的米面、咸菜和伤药送来…我们反复叮嘱阿秀,无论如何都不能出来,不能生火,不能发出大声响,有人敲门绝对不能开…一定要死死躲着,等我们的消息…”
“安顿好她,锁好门…我才发现,下午的课早就开始了…我知道我逃课闯了大祸…可是…可是看着阿秀暂时安全了,我心里…又觉得…值得…”
明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重新被恐惧取代:
“我…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您发现了…家主,我真的没去做坏事…我只是…只是想救一条人命…我答应过他们,死也不能说出阿秀的下落…否则…否则……”
明轩跪在地上,光裸着伤痕累累的臀部,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地讲完。他不敢抬头看明海的脸色,只觉得卧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明海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皮带。当明轩说到阿秀的遭遇和白科长的暴行时,他眼底的寒光一闪而逝。直到明轩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冽:
“这件事,你出发点不算错。”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刺向明轩:
“但错在自作主张!这么大的事,你当自己是救世主?万一那女孩被抓,扛不住刑讯,随便攀咬你们一个‘奸夫’的罪名,你怎么办?白家那些人,有的是手段把白的说成黑的!到时候,等着你的就不是皮带,是浸猪笼!”
明轩身体一颤,急忙辩解:
“不会的家主!阿秀她人很好,很坚强,她不会……”
“闭嘴!”
明海厉声打断,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才见过她几面?人心隔肚皮!就算她不会,白科长那种人渣,有的是办法伪造证据,屈打成招!只要你沾上这浑水,就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他盯着明轩惶恐不安的脸,语气斩钉截铁,
“这件事,从现在起,交给我处理。你不许再插手!更不许再靠近那个木屋半步!”
明轩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眼中充满了惊惧:
“家主!您…您不会把她交给白科长吧?她会死的!求求您!家主!您不能啊!”
他激动之下,竟忘了身份,膝行两步上前,一把抱住明海的腿,仰着脸苦苦哀求。
“放肆!”
明海勃然大怒,扬起皮带作势就要抽下!
明轩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松开手,身体向后一缩,紧紧抱住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等待着更残酷的责罚。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明轩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只见明海的手停在半空,皮带并未落下。他脸上的怒容依旧,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片刻后,他手腕一翻,竟是将皮带递到了明轩面前,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拿着。把你那两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和地址,写下来。”
他指了指卧室角落的书桌,“我会让人联系他们。近期内,安排那个女孩离开北平城。”
明轩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离开?可是…城门口盘查得那么严……”
明海嘴角勾起一抹冷峭而笃定的弧度,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掌控一切的漠然:
“严?”
他轻哼一声,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世上,还没有银子和权利摆不平的门槛。我的人,自有办法让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明海递过来的皮带泛着冷硬的光,在昏暗的壁灯下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明轩指尖猛地一缩。
臀上的伤还在突突地跳着疼,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细针在扎,羞耻感更是像潮水般漫过脊梁。
他咬着牙,膝盖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一点点挪到书桌前。光裸的后背满是交错的红痕,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狰狞的色泽,连带着腰侧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指尖捏着笔,还在不受控制地发颤。他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周浩和赵瑞的住址——那是城南棚户区里两间挨在一起的矮房,门牌号他记得比自家电话号码还清楚。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每一个字都像蘸着血,刻得他心口生疼。
周浩昨天还拍着胸脯说要帮阿秀找藏身的地方,赵瑞兜里总揣着给阿秀买的糖……他们会不会被哥哥的人吓到?哥哥又会怎么对他们?恐惧像藤蔓似的缠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写好了,家主。”
明轩将纸条双手捧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低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明海接过纸条,只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便随手丢在桌上。那轻飘飘的动作,仿佛那不是关乎三条人命的地址,只是张写废了的便签。
他再没看跪在地上的明轩一眼,那背影在灯光下拉得颀长,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像淬了冰:
“裤子穿上。今晚不必侍候了,回你自己房间去上药。”
顿了顿,他侧过脸,走廊的阴影落在他半张脸上,眼神晦暗不明: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家门半步,更不许再联系你那两个朋友。否则——”
话没说完,却比任何狠话都更让人胆寒。明轩能想象到那未尽之语里藏着的雷霆手段,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是…小人明白。”
他如蒙大赦,却又被更深的不安攫住,慌忙去提裤子。粗布裤腰擦过臀上的伤,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动作愈发笨拙,裤腿在脚踝处缠了好几圈才捋顺。
明海没回头,皮鞋踩在走廊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转角的阴影里。门被轻轻带上,咔嗒一声,像落了道无形的锁。
明轩几乎是一寸寸挪回自己房间的。红木地板光可鉴人,映着他踉跄的影子,每走一步,身后的伤处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像在反复提醒他今晚的屈辱。
他反手带上门,脱力似的趴在床上,脸埋进带着阳光味道的枕头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委屈、羞愧、担忧、后怕……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阿秀那么胆小,被白科长的人追了一路,此刻怕是吓得浑身发抖吧?周浩和赵瑞会不会因为他被牵连?哥哥说:
“送他们走”,是真的放他们一条生路,还是……他不敢深想,头埋得更深,把呜咽声都闷在枕头里。后半夜,疲惫终于压过了疼痛和焦虑,他在半梦半醒间坠入浅眠,梦里全是朋友们惊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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