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形逃生舱如同被巨神之手掷出的骰子,在狂暴的冰崩海啸和潜艇解体的金属风暴中翻滚、碰撞、上升!每一次撞击都让舱内的丁鹏如同置身于高速搅拌机,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意识在剧痛、冰冷和缺氧的边缘反复沉浮。观察窗外是翻滚的墨绿色海水、巨大的白色冰影和扭曲的金属碎片构成的末日景象,刺耳的摩擦声和挤压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逃生舱终于停止了疯狂的翻滚。丁鹏艰难地睁开被血污和冰霜糊住的眼睛,透过布满蛛网状裂痕的观察窗看去——外面不再是幽暗的深海,而是相对明亮、漂浮着碎冰的浅层水域!上方,透过晃动的海水,隐约可见冰盖裂开的缝隙透下的、久违的天光!
他们冲出来了!从亚特兰蒂斯的地心炼狱,回到了南极冰盖之下!
逃生舱的应急浮力系统自动启动,开始缓慢上浮。丁鹏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摸索着找到了舱内的紧急通讯按钮。
“阿海…小曼…听到吗?我是丁鹏…位置…”他用尽力气报出逃生舱自动发送的坐标信号。
“收到!丁鹏!坚持住!救援马上到!”阿海的声音带着狂喜和哽咽,瞬间回应。
仿佛只过了几分钟,又仿佛过了很久。透过观察窗,丁鹏看到数艘华夏制式的“破冰者-III”型深潜器如同钢铁旗鱼般破开水流,疾驰而来!深潜器上醒目的龙牙标志,此刻如同最温暖的灯塔。
当逃生舱被机械臂牢牢抓住、舱门被外部液压装置强行破开时,刺骨的寒风和救援人员急切的呼喊涌了进来。丁鹏几乎是被人从舱内抬出来的,他全身冰冷僵硬,多处伤口渗出的血液在低温下凝结,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救援人员手中那个被他用身体死死护住、外层包裹着保温材料的金属圆筒——里面,是比尔(K-07)克隆体在硅化崩解前,丁鹏用特制抽髓针冒险抽取的、闪烁着微弱暗金色流光的骨髓液!
“快…小曼…”他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明白!鹏队!坚持住!我们立刻返航!”救援队长看着丁鹏的状态和那个珍贵的金属筒,眼眶通红,嘶声下令。
“破冰者-III”引擎全开,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华夏“蓬莱”基地的方向疾驰而去。舱内,医疗人员迅速为丁鹏处理伤口,注射强心针和营养剂,同时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金属筒,连接上便携式生命维持系统,确保骨髓液的活性和低温保存。
丁鹏拒绝了深度镇静,他必须保持清醒。他通过深潜器内部的光幕,连接上了“蓬莱”基地的医疗中心。
光幕亮起,画面瞬间揪住了丁鹏的心脏!
隔离医疗舱内,林小曼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她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生命维持管线,脸色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最令人心碎的是——那如同死亡藤蔓般的晶化痕迹,已经从她的手臂、脖颈,无情地蔓延到了她的脸庞!灰白色的、带着晶体光泽的纹路,如同破碎的蛛网,覆盖了她的下颌、脸颊…甚至已经越过了鼻梁,正朝着她的眼睑和额头侵蚀!她的鼻尖以下,已经失去了血肉的柔软,呈现出一种冰冷、毫无生气的硅化质感!嘴唇也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晶体,无法开合。只有那双曾经灵动、此刻却因痛苦和虚弱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属于“林小曼”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通讯光幕的方向。
她的生命体征在屏幕一侧疯狂报警:体温异常低下、新陈代谢几近停滞、神经信号微弱…晶化,即将吞噬她最后的核心!
“小曼…”丁鹏的声音沙哑破碎,他隔着屏幕,伸出手,仿佛想触摸她冰冷的脸庞,却只触碰到冰冷的合金舱壁。
林小曼无法说话,但她的眼睛,在看到丁鹏身影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那光亮中,有失而复得的狂喜,有刻骨的担忧,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艰难地冲破眼睑下方晶化的阻碍,顺着硅化的脸颊滑落,在冰冷的面颊上留下一道清晰的湿痕。
这滴眼泪,比任何话语都更让丁鹏心如刀绞,也更让他爆发出无穷的力量!
“坚持住!我回来了!解药…就在我手上!”丁鹏对着屏幕,一字一句,如同最郑重的誓言。
“破冰者-III”以极限速度冲破冰海,抵达“蓬莱”基地。舱门开启的瞬间,丁鹏拒绝了担架,在两名队员的搀扶下,踉跄着冲出,手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骨髓液的金属筒!他的身影穿过基地冰冷的通道,每一步都牵动着肋下的伤口,鲜血再次渗出,染红了绷带,但他浑然不觉。
医疗中心隔离区,气氛凝重到了极点。阿海、基地首席医疗官陈博士,以及一群顶尖的病毒学家和基因工程师早已严阵以待,他们穿着最高级别的防护服,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期待。林小曼的病床已经被推入一个透明的、连接着无数复杂管线和精密仪器的无菌操作舱。
“骨髓液活性稳定!符合注射标准!”负责接收骨髓液的医疗官快速检测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激动。
“快!准备基因编辑注射!”陈博士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时间就是生命,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林小曼向硅化的深渊滑落一步。
丁鹏将金属筒亲手交给陈博士,隔着操作舱厚厚的玻璃,他的目光与林小曼的目光再次交汇。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晶化的纹路几乎要触碰到她的下眼睑,但她依旧努力地、执着地看着他。
“开始注射!”陈博士一声令下。
特制的注射器针头,刺破了林小曼手臂上仅存的、尚未完全晶化的血管。暗金色的、如同融化的星辰般的骨髓液,在精密仪器的控制下,极其缓慢地、一丝不苟地注入她的体内。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生命体征监测仪和操作舱内林小曼身体的变化。
一秒…两秒…十秒…
时间仿佛凝固了。监测仪上的曲线依旧在危险区域徘徊,林小曼身上的晶化纹路似乎…仍在极其缓慢地向上蔓延,几乎要覆盖她的泪腺!
丁鹏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难道…还是晚了吗?
“不…不会的…”阿海的声音带着哭腔。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所有人的刹那!
“嘀…嘀…嘀…”
生命体征监测仪上,代表**新陈代谢速率的那条几乎拉平的直线,极其微弱地、但无比清晰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
“嗡——”
操作舱内,连接在林小曼手臂晶化区域附近的几个生物传感器,同时发出了轻微的蜂鸣!传感器屏幕上,原本代表硅化侵蚀的、不断扩张的红色区域,其扩张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缓!红色边缘的推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变得迟滞、凝涩!
最直观的变化,发生在林小曼的脸上!
那已经蔓延到她下眼睑、如同死亡触手般的灰白色晶化纹路,在距离她脆弱眼球不到一毫米的地方,骤然停止了!纹路尖端那细微的、如同冰晶分叉般的侵蚀迹象,如同被冻结般定格!
硅化…暂停了!
“成功了!活性抑制!硅化暂停了!”陈博士激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瞬间引爆了整个医疗中心!压抑的欢呼和抽泣声响起!
丁鹏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虚脱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扶住墙壁,大口喘息,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隔着玻璃,他看到林小曼那双几乎被晶化覆盖的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光芒!虽然她依旧无法动弹,无法言语,但那种“活下来”的意志,无比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然而,陈博士接下来的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刚刚升起的希望蒙上了沉重的阴影:
“但是…这只是暂停!不是逆转!”陈博士指着监测数据,语气凝重,“比尔克隆体的骨髓液,其蕴含的原始基因信息,就像一把钥匙,暂时‘冻结’了孢子疯狂的硅化进程。但它无法清除已经形成的硅化组织,也无法永久性地中和孢子活性!”
他调出复杂的基因图谱分析:
“根据实时监测和基因序列比对,骨髓液提供的抑制效果…正在衰减!孢子活性如同被暂时压制的弹簧,一旦失去持续的抑制力,将会以更猛烈的姿态反弹!我们预测…这种抑制效果,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一个月!
“那怎么办?!”丁鹏的心再次提起。
“需要…持续的‘钥匙’!”陈博士的目光投向丁鹏,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严肃,“科恩笔记的推测是对的!原始基因液的活性需要持续补充!而唯一能与之完美匹配、提供持续‘抑制因子’的…是宿主的脊髓液!”
“也就是说…”陈博士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需要有人**每月定期捐献脊髓液**,从中提取关键的生物信息因子,进行基因编辑后,再注入林小曼体内,才能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阻止硅化继续蔓延!”
宿主的脊髓液?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丁鹏身上!
比尔是克隆体,其基因源自本体。而丁鹏,是比尔本体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血脉直系后代!他的脊髓液,是唯一能与比尔骨髓液产生完美共鸣、持续提供“抑制因子”的源头!
抽髓针抽取比尔骨髓液的痛苦记忆瞬间涌上心头,而脊髓穿刺抽取脊髓液…其过程的痛苦和对身体的损耗,远非常人能想象!而且是…每月一次!
丁鹏的目光越过众人,再次投向无菌舱内的林小曼。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心疼,似乎在无声地抗拒。
没有任何犹豫。
丁鹏挺直了染血的脊梁,声音平静而坚定,如同磐石:
“抽我的。”
“现在,立刻,准备第一次抽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