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城踏雪，熔金化血
林烬在旧院破屋中枯坐至深夜，青铜碎片上的幽蓝纹路随着他心神的沉入，渐渐变得温顺。白日里“共情劫”带来的灵魂撕裂感虽未完全消退，但他已初步摸索到一丝控制的法门——那是在无数次差点被杂役的绝望与怨毒吞噬时，强行回忆林小六偷偷塞给他的那半块干饼的滋味，用微不足道的善意锚定心神。
“呼……”
他吐出一口带着焦糊味的气息，缓缓睁开眼。眸中幽蓝光芒一闪而逝，虽未突破至炼气九层，但灵力运转已远比之前凝实可控。最让他欣慰的是，那股时刻引诱他吞噬的暴戾欲望，也被压制到了角落。
“林小六，”他轻声呼唤。
“烬哥，我在这儿！”林小六一直守在门口，闻言立刻钻了进来，脸上满是忧色，“你感觉怎么样？刚才族里……不太对劲。”
林烬眉头一挑：“说。”
“大长老连夜派心腹去了族外，据说是往青城宗方向去了。我偷听到几句，好像说什么‘魔道邪物现世，烬灭之体为祸，请仙师速速诛魔’……”林小六声音越说越低，眼中满是恐惧。
林烬眼中寒光一闪。好个大长老，动作倒是快！青城宗，青芒界三大宗之一，对林家这等依附势力有绝对的生杀予夺之权。若被他们扣上“魔道”的帽子，自己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烬哥，我们……我们怎么办？”林小六急得团团转。
林烬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语气却异常平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不来，我迟早也要去见识见识，这青城宗的‘仙’是何等模样。”他顿了顿，看向林小六，“你怕不怕？”
林小六咬了咬牙，猛地摇头：“我不怕！烬哥你……你变了。跟着你，我林小六说不定也能出人头地！”他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这些年，只有林烬真心待他，如今林烬一飞冲天，他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
林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有些话，不必说透。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翌日正午，林家堡上空，三道剑光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威压，惊得堡内鸡飞狗跳。剑光敛去，现出三名身着青色道袍的修士，为首一人面容冷峻，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正是青城宗外门执事，筑基后期修为的“赵奢”。跟在他身后的，是林家大长老，以及另外两名林家长老，此刻正对着赵奢点头哈腰。
“林家堡主何在？”赵奢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丝真元压迫，让炼气期的林家族人纷纷感到胸闷气短。
林家族长带着一众长老匆匆迎出族殿：“恭迎赵执事！不知执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奢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众人，最终停留在人群边缘，负手而立的林烬身上。当他感受到林烬炼气八层的修为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被更深的冰冷取代：“林族长，我青城宗接到密报，你林家出了一尊修习魔道功法的‘烬灭之体’，可是属实？”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所有族人都惊骇地看向林烬。烬灭之体？魔道功法？这顶帽子扣下来，可是灭族之祸啊！
族长脸色剧变，连忙解释：“赵执事明鉴！林烬乃是我林家子弟，他……”
“是与不是，本执事自会定夺。”赵奢不耐烦地打断他，一步步走向林烬，“你，就是林烬？”
林烬抬眸，迎上赵奢的目光，不卑不亢：“正是。”
“好个林家子弟！”赵奢突然暴喝一声，一股远比大长老更强的气势瞬间锁定林烬，“区区炼气蝼蚁，也敢妄图魔道之力，今日若不将你挫骨扬灰，岂不让魔道猖獗，正道蒙羞！”
话音未落，他已然出手！只见他并指如剑，一道凌厉至极的青色剑芒破空而出，直取林烬咽喉，竟是要当场格杀！
这一剑快如闪电，狠辣无比！筑基后期修士的含怒一击，足以开山裂石，又岂是炼气期能够抵挡？
林家大长老在后方看着，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小畜生，我看你死不死！
林烬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自己周身的空间仿佛被凝固，那股庞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坐以待毙！
“爆！”
千钧一发之际，林烬低喝一声，体内灵力疯狂涌入腕间青铜碎片。他根本不指望能硬接这一剑，只求能稍微阻挡片刻！
“嗡——”
青铜碎片幽蓝光芒大作，一股远比之前凝练的幽蓝火焰骤然从他全身上下所有毛孔喷涌而出，在他体表形成一层薄如蝉翼的火焰护罩。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赵奢见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他那一指剑芒，速度不减反增！
“嗤啦！”
青色剑芒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幽蓝护罩！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爆炸，只有一种仿佛热刀切牛油的诡异声响。那看似不凡的幽蓝护罩，在赵奢的剑芒面前，竟只坚持了不到一息时间，便如冰雪消融般迅速瓦解！
剑芒余势不衰，直刺林烬胸膛！
“噗——”
林烬如遭重击，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族殿的墙壁上，将那坚固的墙壁撞出一个深深的凹坑，碎石飞溅。
“烬哥！”林小六目眦欲裂，悲愤欲绝。
“不自量力。”赵奢收手，冷冷地看着嵌在墙里的林烬，像是在看一只随手碾死的蚂蚁，“魔道妖人，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林烬感觉自己的胸骨仿佛都断了几根，五脏六腑火辣辣地疼。赵奢的实力，远比他想象中更强！这幽蓝火焰的防御，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咳……咳咳……”他艰难地咳出几口血沫，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燃烧着更加炽烈的幽蓝火焰。
“嗯？还没死？”赵奢有些意外。他那一指，虽然未尽全力，但至少也用了七成力，莫说一个炼气八层，便是炼气大圆满，不死也得脱层皮。
他缓步走向林烬，眼神冰冷：“本执事给你个痛快，下辈子，莫要再行差踏错，误入魔道。”
就在他准备彻底了结林烬时，异变陡生！
“等等……赵执事！”大长老突然出声，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此獠凶悍，若只是简单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他身怀魔道异宝，不如……让他将那吞噬他人修为的邪功交出来，再将其抽魂炼魄，以儆效尤，岂不快哉？”
赵奢脚步一顿，瞥了大长老一眼，似乎在衡量他话的可信度。吞噬他人修为？若真有此等魔功，价值不可估量！他心动了。
“好，就依你所言。”赵奢冷冷地看着林烬，“交出魔功，本执事给你一个全尸。”
林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这赤裸裸的贪婪要求，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你们……真的……很可笑……”
他缓缓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深邃的眸子，此刻仿佛是两个燃烧的幽蓝星辰，不再有丝毫杂念，只剩下最纯粹的……毁灭欲望！
“既然你们……这么想见识一下……《玄饬吞灵诀》的真正威力……”
“那么……就拿你的命……来试试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林烬眼中幽蓝光芒暴涨，他不再有丝毫保留，也不再顾忌那“共情劫”的副作用！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吞噬！吞噬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仙”，吞噬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傲慢！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炽烈的幽蓝火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这股火焰不再是简单的护罩或攻击，而是仿佛拥有生命的活物，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瞬间席卷了整个林家堡族殿广场！
火焰过处，青石板融化，建筑崩塌，连空气都仿佛被烧焦，发出“噼啪”的哀鸣！
“啊！这是什么鬼火！”
“快跑啊！救命！”
周围的林家族人，包括那些炼气期的长老，在触碰到这幽蓝火焰的瞬间，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们的灵力、他们的血肉，甚至他们的生命力，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点燃、被吞噬、被……烬灭！连灰烬都没能留下，直接凭空消散！
赵奢也是脸色大变！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火焰！这股火焰，竟然能直接燃烧修士的灵力本源和生命力！他身上的真元护罩，在这幽蓝火焰的舔舐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仿佛冰雪遇阳，消融瓦解！
“混账！这究竟是什么妖法！”赵奢又惊又怒，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筑基期修为，在这火焰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他试图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不知何时已被烧融的地面死死“咬”住！
林烬的身影，在炽烈的幽蓝火光中缓缓站起。他每走一步，地面便留下一个焦黑的脚印，又瞬间被新的火焰覆盖。他身上的伤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但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之色，眼中跳动的幽蓝火焰，更是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杀……杀了你……”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掌心的幽蓝火焰凝聚成一柄长达数丈的火焰长刀，带着无边的恨意与暴戾，斩向赵奢！
这一刀，融合了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屈辱，以及不顾一切催动《玄饬吞灵诀》引来的力量！
赵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死危机！他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保留，本命飞剑“青锋”化作一道惊天长虹，倾尽全力迎向那柄火焰长刀！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彻云霄！整个林家堡都在剧烈摇晃！无数道幽蓝与青色的光芒交织、碰撞，最后猛然炸开！
恐怖的冲击波四散横扫，将周围的残垣断壁彻底化为齑粉！林小六等距离较远的人，直接被这股力量震飞出去，口喷鲜血，昏迷不醒。
烟尘弥漫，火光渐渐消散。
族殿广场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赵奢半跪在深坑边缘，脸色惨白如纸，头发散乱，道袍破损，身上布满被灼烧的黑色痕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手中的青锋剑，更是灵光黯淡，剑身上出现无数细密的裂痕！
反观林烬，他单膝跪在深坑另一端，状态同样好不到哪去。他身上的衣物几乎完全烧毁，皮肤大面积焦黑碳化，嘴角、鼻孔、耳朵，都在渗出黑色的血水。但他眼中的幽蓝火焰，却依旧炽烈！
“你……你……”赵奢指着林烬，想要说些什么，却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他心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这个炼气期的小畜生，竟然能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将他这位筑基后期修士逼到如此地步！
“死！”
林烬口中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再次凝聚出一柄稍小一些的幽蓝火焰刀，作势欲斩！
赵奢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一张淡金色的符箓，一口本命精血喷在上面！
“燃血遁符！遁！”
符箓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裹挟着赵奢，化作一道金色流星，眨眼间便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句充满怨毒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小畜生！今日之仇，来日必百倍奉还！青城宗……不会放过你的！”
林烬看着赵奢狼狈逃窜的方向，眼中幽蓝火焰渐渐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虚弱和……一丝清明。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幽蓝火焰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满目疮痍的林家堡，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的焦糊味。
林小六从昏迷中悠悠转醒，挣扎着爬到林烬身边，看着他焦黑的脸庞和微弱的呼吸，泪水夺眶而出。
“烬哥……撑住啊！”
明天，又会是怎样的一天呢？是青城宗的雷霆怒火，还是……一丝渺茫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