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仿佛没有尽头。黑暗、狭窄、冰冷,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啜泣在金属壁上碰撞、回响。他们爬了多久?一小时?两小时?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恐惧中失去了意义。周小满只能凭借手臂和膝盖传来的剧痛,以及肺里火辣辣的灼烧感,来判断他们已经移动了很长的距离。
阿杰爬在最前面,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对管道走向的猜测引领方向。陈姨紧紧跟着,不时回头鼓励几乎虚脱的小雅和被她半推半抱着的妞妞。秦筝和周小满断后,每一次身后管道深处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都会让她们浑身僵硬,心脏骤停。
终于,在周小满感觉自己即将因缺氧和疲惫而昏迷时,前方的阿杰停了下来,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有光……还有个出口!”
一丝微弱的天光从上方滤下,照亮了一个稍大一些的管道连接处。那里有一个向上的、带有锈蚀铁梯的竖井。阿杰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力顶开了一个沉重的、似乎是金属盖板的东西。
清新的、带着清晨凉意的空气涌入管道,让所有人精神一振。他们依次爬出竖井,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酒店楼顶游泳池的过滤设备间。巨大的水泵沉默着,空气里弥漫着氯水和铁锈的味道。设备间的一侧是通往楼顶平台的门,另一侧则堆放着一些维护工具和化学药剂。
最重要的是,这里暂时是安全的。他们迅速检查了环境,将那扇通往楼顶的门从内部牢牢锁死,又用重物抵住。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损失是惨重的。他们失去了所有的食物和大部分水,老林和大牛为了掩护他们而牺牲。小雅受到过度惊吓,精神几乎崩溃,只是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对陈姨和妞妞的呼唤毫无反应。妞妞似乎也哭累了,趴在陈姨怀里沉沉睡去,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秦筝的胳膊在爬行中被尖锐的金属边缘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虽然不深,但血流了不少,阿杰正用找到的一点破布帮她勉强包扎。周小满自己则浑身酸痛,膝盖和手肘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
绝望,如同设备间里阴冷的空气,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他们从行政酒廊逃了出来,却似乎只是从一个绝境跳入了另一个绝境,而且更加一无所有。
周小满靠在冰冷的过滤器上,望着从门缝透进来的那一线越来越亮的曙光。第十七天的血战如同噩梦,老林最后的吼声和大牛愤怒的咆哮还在耳边回荡。是她提议去监控室,是她的行动可能引来了怪物……内疚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不怪你。”阿杰的声音嘶哑地响起,他仿佛看穿了周小满的心思,“没有监控,我们迟早也会被找到。老林和大牛……他们做了选择。”他的眼镜片上沾满了灰尘,眼神疲惫,但还保留着一丝理智。
陈姨轻轻拍着妞妞的背,低声道:“现在不是责怪谁的时候。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她的话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但确实让气氛缓和了一些。
希望在哪里?周小满的目光扫过设备间。这里除了笨重的机器和危险的化学品,似乎一无所有。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几个巨大的、连接着游泳池的过滤水箱上。水箱是密封的,但顶部有检修口。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水……”周小满挣扎着站起来,走到最大的那个水箱前,“游泳池的水……经过过滤……也许……”
阿杰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爬起来,和周小满一起费力地拧开检修口上的螺栓。盖子打开,一股浓郁的氯气味扑面而来。水箱里是近乎满池的、略显浑浊的水。
“这水……能喝吗?”秦筝虚弱地问。
“氯味很重,不能直接喝。”阿杰仔细观察着,“但如果能找到容器,或许可以静置沉淀,或者……想办法加热蒸发再冷凝……”他毕竟是这群人里知识储备最丰富的。
这是一个微小的、不确定的希望。但在此刻,任何希望都如同黄金般珍贵。他们开始搜索设备间,找到了几个空的塑料桶和一些废弃的软管。
第十八天的黎明,就在这样狼狈的搜寻和渺茫的期盼中到来。他们失去了坚固的壁垒,失去了经验丰富的战士,失去了大部分物资。但他们还活着,六个人,挤在屋顶冰冷的设备间里,面对着一箱充满刺鼻气味的水,试图从中找到延续生命的方法。生存的意志,在废墟之上,依然顽强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