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像无数根冰冷的细针,穿透混沌的意识,扎进沈玥的鼻腔,将她从沉重、无边的黑暗中强行唤醒。她猛地睁开眼,白色天花板的纹路在视野里由模糊变得清晰,每一个细微的裂痕都仿佛在诉说着时间的停滞与回归。耳边,母亲文心雅关切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暖意传来,像一道光,驱散了她灵魂深处的寒意:“小玥,醒了就赶紧收拾,今天是你去市刑侦支队报到的日子,可别迟到了。”
沈玥僵硬地转动脖颈,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骨节生涩的微响。她的视线越过母亲担忧的脸庞,死死地钉在墙上的电子日历上——那刺眼的红色数字“6月15日”,如同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激起一片沉闷而痛苦的回响。
这个日期,距离她前世在盘山公路坠崖,不多不少,整整一年。
她不是应该在冰冷的江水中挣扎,感受着车身被巨力挤压变形、玻璃碎片划破皮肤的剧痛,以及肺部被江水填满、生命被剥夺时的极致窒息吗?沈玥抬起手,指尖颤抖地触碰脸颊,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只有刚睡醒的一丝温热。她悄悄地、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痛感清晰地传来。这不是濒死时的幻觉,这是真实。她真的……回来了。
“妈,我爸呢?”沈玥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啞,目光却紧紧锁定着母亲的脸。前世坠崖前,父亲沈严因反对她深入调查那起牵连甚广的飙车运毒案,父女俩爆发了重生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你的命比案子重要!”父亲的怒吼言犹在耳,而她倔强地摔门而去。那扇沉重的门,隔开的竟是生与死。那份未能说出口的和解,成了她沉入江底时最深的遗憾。沈玥的抽屉里藏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是顾铭生前的驾驶笔记,其中一页画着‘盲视换挡指法图’,旁边写着‘小玥怕黑,学会这个,隧道里也能开车’。重生后,她每天用一个玩具换挡杆练习,指尖磨出的茧子,成了对顾铭的念想。
“你爸一早就去省里开会了,他那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母亲一边为她整理警服,一边絮叨着,“知道你今天报到,特意让陆沉提前一个小时就在楼下等着了。”她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警服递过来,肩章上的银色徽章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沈玥看着母亲为自己整理衣领时,指尖因常年做家务而显得有些粗糙,前世坠崖前母亲含泪的眼眸瞬间浮现在脑海,她心中一酸,悄悄握住了母亲的手。文心雅愣了一下,随即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可打听了,”母亲继续说,“你们支队的顾磐副队长是位老刑警,破案经验丰富,你得好好跟他学。别总像在警校时那样,事事都要争第一,女孩子家,安全最重要。”
顾磐……陆沉……
这两个名字像两把尖刀,瞬间刺破了沈玥的平静。前世,她就是跟着顾队调查那起迷雾重重的案子,最终在关键节点“意外”身亡。而陆沉,那个总是沉默地坐在驾驶座上、气息沉稳如山的男人,当母亲提及“陆沉在楼下等你”时,沈玥脑中闪过前世坠崖前的模糊画面,那辆撞向她的黑色越野车驾驶座上,那张冷峻的脸,左眉骨上,也有一道与他如出一辙的疤痕!
这个记忆碎片如闪电般划过脑海,让沈玥浑身一颤。前世的她,重伤濒死,这个细节被淹没在巨大的恐惧和痛苦中。如今重生,这个细节却变得无比清晰。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前世,她在调查坠崖案现场时,曾在泥泞中发现一枚生锈的警徽,但当时并未重视,随手塞进口袋后便遗忘了。重生后,记忆复苏,她第一件事就是从旧外套里找回了这枚被自己遗漏的关键证物。她仔细端详,警徽正面刻着“许昭”,背面在光线下,能看到一串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数字划痕。
楼下传来沉稳的汽车引擎声,不疾不徐。沈玥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一辆黑色墨御S90静静地停在楼下,车身擦得锃亮,与这座名为“滨海市”的新旧交替的城市里,略显陈旧的小区环境格格不入。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脸冷峻,左眉骨上那道三厘米长的疤痕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像一道刻意留下的印记。
就是他!
前世坠崖的画面反复在沈玥脑中闪回,窒息感再次袭来,她的指尖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她必须搞清楚,陆沉究竟是敌人,还是……另有隐情。
“沈小姐,上车吧。”陆沉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声音低沉。他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皮质手套,沈玥上车时,注意到陆沉黑色皮质手套的腕部露出一点白色绷带,陆沉迅速缩进袖口,沈玥心中疑惑,但没有立刻追问,只是默默记下这个细节。
沈玥弯腰上车,车内一股淡淡的雪松味混合着高级皮革的味道,让她心头一紧。她强装镇定地观察着陆沉,看似随意地聊起一则旧闻:“陆叔,我前几天看新闻,说盘山公路那边又出了车祸。我想起前几年好像也有一起,挺惨的,听说当时现场还有一辆黑色越野车经过……”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后视镜里陆沉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陆沉握着方向盘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平稳地起步,车身没有丝毫晃动。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盘山公路弯多路险,出事很正常。沈小姐以后办案,也要尽量避开那条路。”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只是一个称职的司机在关心雇主的安全。
沈玥没有追问。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上藏着秘密,而她,必须在解开这些秘密之前,先保护好自己。当墨御S90驶入刑侦支队大院时,她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正对着办事窗口的工作人员发脾气,胸前的工作牌上赫然写着——“高磊”。
就是他,前世仗着关系抢走了许昭的工作,处处与她作对的人。沈玥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枚刻着数字的旧警徽。这一次,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