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八月份的长沙之行最终以失败告终，邓雪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时间、物资和心里准备，但还是没有能见到程伟。正当她要找到程伟的邻居和亲戚一探究竟时，接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她的母亲本来身体状况良好，但这些年实在太苦太累了，无数个日夜透支着体力与精神，可以说是被生生累垮的。这样一个伟大而善良的好母亲，生活刚刚好转，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人世间的甘泉，却早早撒手人寰，不得不叫人惋惜悲痛。
“她早年丧母，接而失偶，聪慧贤德，克守本份，拖家带口，勤劳节约。为了家庭，不易其志；为了子女，不辞劳作。几度风雨交晦，忍辱负重；一生坎坷难平，稳然定夺。持家有功，坦荡无愧。其女小雪，大学毕业，国之栋梁，献身医疗，事业刚成，痛失爱母，呜呼哀哉！”
听着礼宾先生念的悼词，邓雪更加泪如雨下。想起幼时母亲对自己的冷暖呵护，言传身教；年少去山西读书母亲的殷殷期盼，四处挪借；自己去长沙时不管不顾，冲动任性；接着怀邓成时与母亲的顶嘴争吵，一意孤行。种种往事一一浮现，更觉不胜悲伤。子欲养而亲不待，莫不是人生最大的憾事！
于此，找程伟的事暂时搁浅。
他不是春节回长沙吗？那春节去找他。
春节还未真正到来，邓雪就知道她的计划又要泡汤了。因为身处医疗工作第一线，她的假期本身少得可怜，再加上科室要值班，轮到她身上仅仅能休两天，爷爷和邓成还要照顾，去长沙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她有时候也会想，程伟为什么没来找她呢？是脱不开身还是不想找她？
他还惦记她吗？或者说他还会认她吗？
每当想到这些邓雪就会走神。
邓成一天天地长大，他看出了母亲心事重重。
“妈妈，您是在想什么吗。”
邓雪抱住他:“妈妈在想给你做什么好吃的，然后给你买什么衣裳。”
邓成摇着她的手臂:“妈妈你骗人。妈妈想我的时候应该是很快乐的，可是妈妈刚才明明是要哭的。”
邓雪亲切地把他抱在怀中，放在自己的两腿上。
不知不觉邓成已经四岁多了，想瞒着他不是那么容易了。
待到他上学，就会学到“家庭”“伴侣”“夫妻”等词语，到时候，也会有小朋友问他“爸爸”的事儿吧。
她又该怎么作答呢？
今年年底，我早一点休假，必须给邓成和自己一个交待。
但就在邓雪立完此誓后的第三个月，邓雪主动终止了，而且发了个截然相反的誓言:
今生今世永不再见程伟！
30
“妈妈，您能取消那个誓言吗？”一个小男孩站在一个女子面前恳求。
“傻孩子，誓言是不可以取消的。”女子很坚定，稍微有些不忍，“等你小学毕业了，或许我会考虑。”
“妈妈，亲爱的妈妈。”几年后，一个少年站在一个女人面前说，“您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不行，”女人遥望着远方，“等到你考上了重点高中，那天才又希望。”
“妈妈，我以年级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一中，我能知道你和他的故事了吗？”一个小伙子站到一个妇人面前，递上一份录取通知书。
“还不可以，孩子。”妇人接过通知书手一直在颤抖，“要等你考上湖南大学或湖南省体院，那是你唯一的机会。”
“妈妈，我亲爱的妈妈！”曾经的男孩已经俊朗挺拔，宛如玉树临风，“我明天就要去湖大报到了，我只求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和看一眼他。”
“好吧，孩子。”母亲的鬓角已生出些许白发，皮肤也没有了以前的那般紧致细滑。
“也该你知道了。你爸爸叫程伟，在长沙。不过，你不许去找他，更不许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好吧，妈妈。”少年不敢违背:“我明天就走了，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母亲看了看他:“我让你练的羽毛球没放松吧？”
“放心吧妈妈！”少年自信地说，“虽不敢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已经傲视群雄了。”
“那就好，”母亲不理他讲的那些夸张的武侠词句，“只要你进了国家队，我就安排你们相见。”
“真的吗？”少年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势在必进。国家队，我来了！”
少年抓起羽毛球拍，兴奋地出了门。母亲徐徐站起，伫立门前。
邓成，你长大了！
伟，你知道吗？伟，你知道邓成吗？
二十年了，邓成多像当初的你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