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妙笔记者来
赵昭明近来深切体会到了“网红”的滋味，这感觉比他在大明弈仙楼连胜十局时还要复杂。他那件情绪感应变色T恤意外走红，各种角度的抓拍图在网络上疯传。#七彩棋王#话题甚至一度压过了他赢棋本身的热度，这让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陈放捧着手机乐不可支，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流量啊！这就是流量啊！小赵你看，这才几天，你的话题阅读量已经破亿了！咱们棋社的预约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都是想来一睹‘七彩棋王’真容的！”
赵昭明无奈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因为被频繁讨论而隐隐泛起淡橙红色的衣衫，眉头微蹙：“成何体统……我……我的棋艺，竟不如一件衣衫引人注目？这些现代人，关注点为何总是如此奇特？”
“哎呀，这都是宣传手段嘛！”陈放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体育周刊》发来的正式邮件，“你看，连《体育周刊》的专访邀请都来了！这可是业内顶尖的正规大媒体！不是那些捕风捉影的野鸡自媒体能比的！”
赵昭明瞥了一眼邮件，兴致缺缺：“又是采访？无非是问些师承何处、古谱奥秘、未来规划之类的陈词滥调，乏善可陈。”他眼前闪过林雪晴那双沉静聪慧的眼眸，比起和陌生记者打机锋，他更期待下次与她的棋理探讨。一想到这个，他胸前的T恤边缘忍不住泛起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金粉色。
“这次不一样！”陈放把手机屏幕怼到他眼前，语气兴奋，“你看这记者名字——苏晓月！就是之前最早写你‘古谱复兴’那个实习生！据说因为你那篇报道反响太好，她直接转正了！现在可是你的头号‘事业粉’！人家妹子对你可是有‘知遇之恩’啊！”
赵昭明这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那个写出了“古谱不死，薪火再燃”的记者。文笔倒是颇有几分热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激情。他沉吟片刻。也罢，若是此人，倒也不算完全陌生。总比应付那些完全不懂棋、只会追着问八卦的记者要强。
“也罢，便见上一见。”
三日后，市中心一家格调雅致的咖啡馆。悠扬的爵士乐低低流淌，玻璃窗外的梧桐叶筛下细碎光斑，桌上的白瓷茶杯冒着袅袅热气。
赵昭明特意换了一件最普通的、不会变色的白色T恤，陈放称之为“战袍”，力图营造一个严肃、专业的棋手形象。他提前十分钟到达，选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清茶，目光投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默默在心里梳理着应对采访的“话术”，无非是“棋道在心”“古谱新传”之类的稳妥说辞。
然而，他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就感觉自己精心营造的“严肃氛围”，正被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撞得粉碎。
“赵大师！这里这里！”
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像颗跳跳糖砸进安静的咖啡馆，伴随着一阵轻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几乎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赵昭明抬头，只见一个身影扎着高马尾，背着鼓囊囊的帆布包，上面别满了象棋、棋盘、哆啦A梦的卡通徽章，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宽松的牛仔背带裤，内搭一件印着巨大可爱哆啦A梦的印花T恤，头戴一顶俏皮的贝雷帽，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看起来比她脑袋小不了多少的亮黄色耳机。手里抱着的笔记本电脑盖上贴满了各种颜色的可爱贴纸，最显眼的是中间一张“弃兵夺势”的Q版棋局贴画。
这就是那个写出了“薪火再燃”的严肃记者？赵昭明有点懵。这画风和他想象中“西装革履、手持录音笔、眼神锐利”的记者形象，差距未免也太大了。这身打扮，与其说是记者，不如说是哪个大学动漫社跑出来的活泼学妹。
“您好您好！赵大师！久仰大名！我是苏晓月！您的超级粉丝！”女孩啪地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笑容灿烂得几乎能照亮整个角落，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您比视频和照片里看着还……呃，有气质！”她似乎临时把到了嘴边的“帅”字硬生生咽了回去，换了个更稳妥的词，赵昭明还注意到她指尖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上面印着极小的的棋盘格图案。
赵昭明僵硬地和她握了握手，触之即分：“苏记者过誉。唤我赵昭明即可。”
“那怎么行！您可是我的贵人！”苏晓月坐下，动作麻利地打开电脑，赵昭明以为她会调出采访提纲，结果她先点开了一个名为《赵昭明棋局名场面混剪》的视频，屏幕上立刻跳出“弃兵夺势”的慢放画面，还配着激昂的古风BGM。她眼睛发亮地把电脑转过来：“大师您看！我熬夜给您剪的棋局解析！网友都说这步‘车二进三’该叫‘兵祭山河’，您觉得这名字够不够霸气？”
赵昭明沉默。
苏晓月见他没说话，才后知后觉地关掉视频，插上个造型可爱的小蘑菇头录音笔，吐了吐舌头：“抱歉抱歉！太激动了！咱们现在开始！”
【采访正式开始-请脑补BGM：某种轻快又带点搞怪的电子音乐】**
苏晓月眼睛像发现了宝藏一样发光，身体微微前倾：“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广大被您圈粉的网友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您那件能反应心情的七彩战袍，到底是哪里买的？或者是什么牌子的？有链接能分享一下吗？求安利！【表情：超级期待】”
赵昭明嘴角几不可查地微抽了一下：“朋友所赠，私人定制，并无链接。”
苏晓月夸张地叹了口气，遗憾地咂咂嘴：“好吧……果然是独家限量版。那第二个问题！您上次市级赛对上刘锐那手石破天惊的‘弃兵夺势’，简直是神来之笔！网上都传疯了！各种分析帖层出不穷，都说您这是把古谱给玩出了新高度，注入了灵魂！您当时是怎么想到这步棋的？是灵光一现还是早有预谋？”
赵昭明听到谈及棋局，神色稍霁，身体也放松了些：“并非灵光一现。乃是基于对古谱中‘弃子争先’理念的深化理解，结合现代棋手常见的行棋习惯和心理，所做的一种战略性尝试。其核心并非在于‘弃子’，而在于后续的‘造势’。”
苏晓月一边飞速在键盘上敲打记录，嘴里一边念念有词：“弃子……造势……懂了！就是用暂时的、看得见的物质损失，换取局面的主动权和控制力，也就是无形的优势！这听起来很像投资理财的理念啊，短期亏损，长期看好，放长线钓大鱼！对吧？”
赵昭明被她这清奇又市井的比喻说得愣了一愣，随即想起陈放教他用的理财APP，忍不住掏出手机点开，认真问：“你说的‘长期看好’，和这APP里‘基金定投’的道理，是一样的？我这几日看陈放操作，总觉得和‘弃兵等势’有些相通。”
苏晓月眼睛瞪得溜圆，随即拍桌笑起来：“哇！大师您居然还懂理财！太接地气了！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您这悟性也太高了吧！”
赵昭明收起手机，轻咳一声，试图找回“严肃棋手”的姿态：“不过是触类旁通罢了。”
苏晓月趁热打铁，问题忽然变得尖锐起来，但眼神依旧清澈：“那您对现在网上那些说您‘开挂’、‘炒作’、‘哗众取宠’的言论怎么看？您会觉得委屈或者生气吗？毕竟您是用实力赢的比赛。”
赵昭明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棋道之争，是非成败，终在棋盘之上见分晓。逞口舌之利，于棋道增进，无异于隔靴搔痒。”身上的白T恤依旧纯净，稳如泰山。
苏晓月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格局打开了！那如果再遇到像省冠周正豪那样级别的对手，您还会坚持使用或改良古谱吗？会不会担心自己的套路被研究透彻，从而被针对？”
赵昭明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种源自实力的从容自信：“棋无定式，水无常形。古谱乃深厚之根基，而非束缚之枷锁。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彼若研究，我自有新变。棋道之海，浩瀚无垠，岂是区区研究便能穷尽？”
苏晓月双手捧脸，眼睛里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哇！这话说得太帅了！……啊不是，是太有道理了！”说着，她突然站起来，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套巴掌大的迷你象棋，“啪”地蹲在地上摆开：“大师！我刚才没懂‘车二进三’的串势逻辑，您能不能现场给我摆两步？这里人少，不碍事！”
周围顾客纷纷侧目，连吧台的服务生都探过头来张望。赵昭明原本端着的“棋手仪态”瞬间破功，看着蹲在地上仰着脑袋的苏晓月，又看看周围好奇的目光，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也弯腰蹲了下来，指尖捏起迷你棋子：“你看，此时黑方车9平8，看似要兑车，实则左翼空虚……”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蹲在地上的身影上，迷你象棋在地板上排开，倒也成了咖啡馆里一道奇特的风景。
采访在这种“时而正经探讨棋理，时而突发状况”的氛围中持续着。原定一小时的采访，不知不觉就拖到了两个半小时，桌上的茶壶续了又续。
最后，苏晓月心满意足地收起迷你象棋，合上电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昭明：“赵大师！真是太感谢您了！这次采访收获太大了！我保证回去一定呕心沥血，写出一篇绝对配得上您水平的报道！”
赵昭明看着眼前这个活力满满、笑容真诚的女孩，原本那点因为被过度关注而产生的烦躁，也不知不觉消散了许多。他甚至觉得，和这位思维跳脱但悟性不错的苏记者聊天，虽然颇耗心神，但过程并不令人讨厌。
“苏记者文采斐然，年轻有为，想必妙笔生花。”他客气地颔首。
“必须的！”苏晓月一拍胸脯，随即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大师，作为您的头号粉丝兼专属记者，我能有个不情之请吗？下次您有重要比赛或新招数，能不能提前透漏一点点风声？我想做更及时的跟踪报道！”
赵昭明看着她那副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失笑：“若有机会，且不违棋道，亦无不可。”
“耶！太好了！”苏晓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飞快地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吧！方便联系！”
两人互相加了好友，苏晓月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告别离开。赵昭明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T恤，心想：幸好换了这件“战袍”，倒是省去不少麻烦。可当他走出咖啡馆，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时，那件纯白T恤的心口位置，竟极其缓慢地浮现出一抹浅淡的暖黄色，像是被某种明亮的情绪，悄悄染上了颜色。
【尾声-微信群“吃瓜小分队”】**
陈放：@赵昭明 采访结束了？怎么样？苏记者没问你什么奇葩问题吧？
赵昭明：尚可。虽偶有突发状况，但苏记者思维敏捷，对棋理亦有悟性。
陈放：那就好……等等！你出门不是穿的纯白T恤吗？这路人拍的照片上，你心口怎么有点黄黄的？【路人偶遇.jpg】照片里赵昭明正蹲在地上，指尖捏着迷你棋子，苏晓月蹲在旁边仰头听着。
赵昭明低头一看，瞬间僵住：……？！！
苏晓月突然冒泡：大师大师！我到家啦！今天聊得超开心！对了陈哥，我刚才私聊发您一份《古谱复兴推广方案》，想把古谱做成科普漫画，您帮我问问大师的意见呗？
陈放看着手机屏幕，先是愣了三秒，随即默默点开苏晓月发来的方案，里面不仅有漫画分镜构想，还有古谱知识点的拆解计划。他原本准备发出去的“你怎么在这群里”硬生生咽了回去，手指一动，把群名改成了“古谱推广小分队”。
赵昭明看着群名的变化，又看了看自己T恤上那抹未散的暖黄色，无奈地摇了摇头，指尖却轻轻点了点苏晓月发来的方案链接。
（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