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黑眼趴在丁无痕的身上，保留着最后的姿势，用食指轻抚着他的肩膀，无意地捋着一根细长的体毛，带着留住最后一丝温存的欲望，直至丁无痕的手从她的背上无力地滑落。
这一次，他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她动作轻柔，手脚麻利地抽身，站到沙发一旁，看着那平躺的赤裸身体，熟睡的脸，“我们结婚吧”不由地激荡耳膜。
最暖的话语在你耳边厮磨，即使是谎言也变得尤为动听。
也许她也有过被求婚场景的妄想症，就像约翰纳什向艾丽西亚求婚的对白。
－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否能保证长远的承诺呢？我需要一点证明，一些可以作为依据的资料。
－你等等，给我一点时间，让我为自己，对爱情的见解下个定义。你要证明，和能做为依据的资料，那么，你说，宇宙有多大？
－无限大。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是因为所有的资料都这样显示。
－但是还没有证明，对吗？
－没错。
－你还没见过。
－没错。
－你怎么能肯定呢？
－我不能肯定，我只是相信。
－嗯。我猜这跟爱也一样。现在，你不知道的那部分就是我愿不愿意嫁给你。
地面瓷砖的凉意从脚底往上蔓延，让李黑眼清醒了些。她迅速地抽离妄想症，不如来得实际更为妥当些。她不由地联想到拍裸照进行勒索敲诈的活儿。
反正她也不想活了，等着死神随时取她性命，随便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既然不想活了，不就可以为所欲为？她可以不必再继续撑着当一个良好的社会公民。
她想吃摇头丸。
据说那是一种可以令大脑皮层兴奋的小片东西，会随着音乐节拍摇头晃脑，手舞足蹈。
这个东西也是她快毕业找到的第一份工时，从她的老板那得知的。那男人四十岁，自称一枝花的年纪。长相虽不突出，但个子挺高，衣着整洁，特别显眼的地方就是，顶着一头光亮的头皮。这倒添了几分男人味。
其实，他是有头发的，而且浓密黑亮的很。他说他剃光它们只是为了看过去更像个坏蛋，这样就可以泡到更多的妞。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嘛。
李黑眼表面叫着“总”字，腹里早已为他贴了合适的标签：老男人。
老男人说，当时他是不打算录用她的，毕竟她是应届生，在很多方面都很欠缺经验。何况也不像个活泼的女孩。不活泼说好听点，是安静。说难听点，那就是不灵光。
而她的餐厅需要的都得是带着灵光的人，好给它添上几分财气。后面当场改变主意，只因她临走时，转过身对他说了一句：我会用心的。那眼神特别特别特别的诚恳。
他连用了三个特别来形容她的眼神。他见过很多人，鲜少看到过那样的眼神。
当然，在后期的工作中，李黑眼也从没让老男人怀疑过他自己的决定。
有次，在上班期间，收银女同事在一旁接了个私人电话，李黑眼替她收了一张埋单的现金。后面女同事挂完电话，就带着怒火指责她接过手时也不确认一下真假。万一收到假钞，谁负责呢？
当时她心里觉得憋屈，后悔帮了这么一手。又想起女同事曾经还私下对她说，其实你年纪轻轻的就不应该待在这，应该得去更大的公司发展。不像我这样年纪大了，受局限。
也许听得出是好意，但其实李黑眼知道，她希望自己辞职，省得碍着她独揽大权。毕竟女同事年纪大了，何况跟着老男人做事多年了。
恰巧那天下午有事，遂就索性请了半天假。
没多久，老男人就打电话过来了。
“早上收钱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就是个急脾气的人。”
“没事。也许她说得也没错。”
“你不是因为这件事不开心而请假的吧？”
“不是。”
“那就好。”
第一次，她觉得有人在意她，关心她。她清楚地记得，那次挂电话之后，泪水湿透了被单。
她毕业后有一段时间依旧是郑爱李供养着的。那时她已经与郑爱李结婚了，他们在度蜜月。其实，也谈不上什么蜜月。吃饭，聚会，游戏厅，K歌，睡觉，做爱。他热衷于与她做爱，乐此不疲。
但从没想过要个孩子，与她成立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者说，柴米油盐，人间烟火，一个家庭或多或少该有的样子。
她觉得郑爱李从未想过这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只是过多的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玩物丧志。大抵过了半年这样的日子。她时常觉得自己与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时常觉得日子过得太虚无缥缈，以至于她时常莫名得对着窗外的天空伸出手，想抓住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有。
白云太遥远，就像她和郑爱李的未来，遥不可及。
终于，所谓蜜月的日子在郑爱李他妈到来后不久就被搅黄了，也就彻底结束了与他的婚姻。离婚那天，她的心情并不见任何波澜，反而像卸了一块巨石似的，轻松无比。
离婚后的第一份工也还是在老男人那度过的。他开得是餐厅，她担任出纳。有段时间，她开始向往朝九晚五，厌倦了加班，于是提出离职。结果老男人不同意，同意她的要求，朝九晚五。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重要。如果这算的话。因为，老男人竟然遂了她的愿。
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此待遇。毕竟他是发工资给她的人。
虽老男人身为老板，但经常好多天不来餐厅，甚至并不是很关心经营状况。李黑眼觉得一切都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钱就如此任性。而她确为节省一块钱，也宁愿要走路回宿舍。因此，有时心里难免会咒骂他几句。
“知道吗？我昨晚磕药有点多，嗨了一晚上，现在人太难受了。”老男人来餐厅三楼的办公室，进门对她说得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我得去睡会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许叫我。否则，再不好好睡一觉，我真要死了。我要死了，就看不见你这么可爱的姑娘了。”
李黑眼并不做声，她已经习惯这个老男人的说辞了。就会嘴贱，倒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
只见他双眼瞪得老大，脸上的皮干巴巴地贴在骨头上，显得特别紧绷，像是要用自己的意志硬撑着控制药丸的强烈后劲，以至于他不会精神失常。
他见到沙发椅就扑了过去，直接摊在了上面。然后继续说了一句：“黑妹，你这么好的姑娘千万别和磕药的男人扯上任何关系，不然我会很难过的。真的。对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也不要碰这东西，你知道吗？你在我面前，对着天发个誓吧。”
“你凭什么让我发誓呢？一个磕药的人让别人发这个誓，你不觉得没有资格吗？”更多时候，她与他之间的对话更像是朋友。
“这和我有莫大的关系。因为我，你才知道这玩意的。如果你变成这样，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甚至死都不瞑目。真的。”
“为什么？别告诉我，你喜欢我。”
“呵呵。你真是个坦白的姑娘。”
“这不是你影响的么？”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所担心的。我是喜欢你。很喜欢。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那白百合，干净，纯粹。你是一个梦，是我心底深处最美好的梦。你就好比一朵白莲花，清雅脱俗纯洁无暇。我真的希望你永远都那么开着，只可用来欣赏，任何人都不得亵渎，谁都不能，包括我自己。”
“用不着发誓，再怎么样，我都不愿意也不会和这个染上关系。你放心吧。”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老男人调整好睡姿后，突然问道，“黑妹，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不可以。”
“你想过以后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吗？”
她莫名想起A，他将切块并一个个挑好籽的西瓜冷藏后放在她面前时，那张泛着金光的温柔笑脸。
和李冒相比，那一次，她才终于开始明白，懂生活的男人应该必须要是这样的。A对她做得一点点小事，也许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可在她心里，却无比感恩。感恩到她可以完全忽略他嗜赌甚至因此对她施暴的恶劣行径。
A不是个对的人，却出现在对的时间里。不知是她幸运，还是他幸运。
“他应该是一个活脱脱的人生教材，而我就像吸血鬼一样，肆无忌惮得吸取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不断成长，茁壮成长，长成诱人又傲骨的花朵，长成自己从内心深处希望的样子，继而高傲地矗立在人世间。”
“黑妹，说真的，这就是我期望的你的男人。答应我，一定得是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让他得到你。”话音刚落，光头老男人就睡过去了。
即便她和那个老男人没有任何关系，但那一刻，她相信他说得话是发自肺腑的。
后来，餐厅生意不好，总是亏损。像他这般不管不顾，只懂得磕药，这生意会好才怪。老男人不得不将店铺转让。
散会时，他单独请她吃了一顿饭，临走前还对她说：餐厅的结局，是我预料之中的。我选择了不该选择的。身不由己。我会想念你，但我永远不会联系你，也不想看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那就好。你永远是我心中白莲花的梦。”
——“用不着发誓，再怎么样，我都不愿意也不会和这个染上关系。”
现在想起，不过呵呵一笑。就像查尔斯对约翰说得，世界上没有确定的事，这是我唯一确定的。
她不过想有那么一种，快感，疯狂，自信。当然，这种于她来说，一次就够了。浅尝辄止。她还要用剩下的时间来完成冲浪，蹦极，从悬崖跳下，一头扎进水里，做任何有危险高刺激的运动。
死也要死得自由自在，死也得死得放任自流。
她现在就想做坏事。不伤害肉体，不攻击人身，不索取性命。既然干坏事，也要有个自己的底线。她只是想要钱而已。她决不会把裸照上传到网上，只是要钱，他给钱就行，别无其它。不给的话，那...也就算了。她也不会拿他的裸照怎么样。兴许觉得毫无利用价值，索性就把它永久删除也不无可能。
她只是尝试当恶人的感觉。反正她不想活了。如果换作躺在沙发上的是自己的话，他是不是也会与她一样的想法？
答案是肯定的。她作为一个女人，都这么想了，男人估计就更卑鄙了。谁知道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好了，就这样吧。
于是，李黑眼拿起手机，点开相机，对着丁无痕的全身从头到脚浏览了一番，看来，再刚强的男人也有疲惫的时候。她慢慢将手机往上移，把焦点凝聚在他的脸，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
他的头发一点也不张扬，脸部线条虽不分明，但还算硬朗。眉毛又粗又黑，有一根还特别的长。但眼窝有些深陷，倒是带来立体感的视觉享受。他的唇有些浑厚，里头含着不安分和掠夺的舌。
整个人，她体验过的。她喜欢他的专注，温柔，蛮横，体贴。特别他的吻，感觉得出，他用了心的。
“全身湿吻。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这么吻呢？”
想到这时，她不由地将手机靠近了些，对着他的脸，找到合适的角度，才满意地按下屏幕上中间那个大圈。
然后，从里屋取出一块毛毯，轻轻盖在他赤裸的身体上。
接着，弯腰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衣物，窸窸窣窣地穿上。又从包里掏出木梳和口红，对着门口的镜子迅速梳理了一番，上下唇发出‘啵’的一声之后，方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李黑眼宿舍的第一次。就像约翰纳什与艾丽西亚的对白。
－我很喜欢你。而你对我这么主动，也证明你喜欢我。然而照规矩，在我们发生性关系之前，仍要来上一段柏拉图式的爱情，而我正在进行那种活动。然而就事实而言，我只想尽早和你上床而已。你是不是要掴我耳光了？
而艾丽西亚就那样主动吻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