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偏僻的小巷子里,鞋底和水泥地摩擦出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楚御背着沾满污迹的书包快步前行着。
右手死死按着左侧腋下的衣裳内袋,里面有他全部的希望。
两侧路灯昏黄,光晕仅仅能够照亮脚前几寸之地。
频频回望,却只有阴影重重。
这是他第一次走这条路。
“艹!这逼崽子钻地缝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去学校死堵,保准儿给他逮着!”
“抓到了往死里打!”
嘈杂的人声从前方不远处传来,就像尖锐的针,瞬间刺穿了楚御的耳膜。
“跑!”
瞳孔收缩,心跳猛然加速,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砰!”
毫不犹豫地甩下书包,楚御拔腿便朝着反方向狂奔起来。
“什么声音?”
“这傻 逼跑什么?”
“我踏马,这尼玛是楚御!”
“愣着干嘛,追啊!”
张虎定眼一瞧,将还没有抽完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单手一指便追了过去。
他是这一带的混混头子,靠着手狠和不要脸,吸引了不少社会闲散青年投靠,平日里专门“吃”些附近的学生和胆小的商户。
“前面那小子给老子站住!”
“楚御,老子知道是你!”
“草拟玛!等哥几个抓到你有你好看的!”
咒骂声、脚步声不断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始终没有减弱。
奔跑中的每一次呼吸都扯得楚御肺叶生疼。
腹部右侧开始出现抽痛,他的双腿也从酸痛变得麻木,汗水浸湿衣服,并将之紧紧黏在皮肤上。
终于,一个踉跄,楚御整个人便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
是一块翘起的水泥板给了他最后的致命一击。
“完了。”
念头刚闪过脑海,楚御甚至来不及用手撑地,手肘和膝盖已传来火辣辣的擦痛。
“去尼玛的!”
一只穿着限量版运动鞋的脚狠狠踹上他的后背,强大的冲击让他整张脸再次砸向粗糙的水泥地,唇齿间也弥漫出一股腥甜味。
拳脚如乱棍般砸在全身,后背、胳膊、肩膀,都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楚御只能蜷缩着身子,双手护头,这是他在无数次挨打中学会的保命姿势。
“跑泥马啊!”
“你踏马以为自己是飞毛腿啊!?”
喘气声,辱骂声在傍晚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天色已暗,不见行人。
“跪着!”
“把头抬起来!”
“啪啪啪!”
“一,二,三......”
头发被粗暴地揪住,向上猛扯,迫使他的脸暴露在昏光下。
规律的耳光奏成阴沉的节拍,楚御的牙龈已经咬出血来,只有眼神中还依旧残留着不肯熄灭的火星。
张虎看着楚御的眼神,心中怒火更甚:
“你们几个踏马没吃饭吗?给我往死里打!”
他想起前几次这小子在他胳膊上留下的血牙印,那种不要命的狠劲,当时竟然让他有点发怵。
同时也让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他混这条街,靠的就是让人怕,一个学生崽子都敢给他龇牙,以后还怎么带小弟?
“玛德,手都给老子打痛了!这小子得赔我医药费!”
一个小弟甩了甩手,抱怨了一下。
张虎抬了抬手,示意几人停手,而后走近楚御,俯视着他,声音带着猫戏老鼠的戏谑:
“小子,服不服?”
他开始期待楚御说出不服,那样就有理由用更狠的手段教训这个“硬骨头学生崽”,直到彻底敲碎他!
然而这一次,楚御低垂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地上,泅开一小团深色。
缓缓抬头,楚御眼神中的倔强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恐惧,恳求和卑微希望的神情。
“虎哥!我......我服了!”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甚至尝试扯动嘴角,想做出一个讨好的表情,却因为牵动了脸上的疼痛而显得半张脸扭曲起来。
空气瞬间凝滞。
“......卧槽,这小子刚才说啥了!?”
“他说......服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
混混们面面相觑,脸上出现扭曲的快感。
张虎挑了挑眉,兴趣更浓了:
“哟!今个儿开窍了?大声点!说清楚!谁服了!?”
楚御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声音提高:
“我真的服了!虎哥!求求你们放我一马!”
“这钱......这钱是给我爸买救心药的钱!没了这钱,我爸就没了!”
带着哭腔的他右手下意识按了一下内袋,这个动作瞬间被张虎注意到。
“就当.......就当这笔钱是我借的!”
“等我爸好了,我去卖血......不!我卖肾都会把钱还给你们!”
“求求你们了!”
楚御脸上的神情充满希冀,语气愈发卑微,语速也开始加快,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闻言,张虎几人脸上的戏谑变成了某种将信将疑的玩味。
张虎盯着楚御,似乎在判断他的话语真假。
而这几秒钟的沉默对于楚御来说,却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突然,这脆弱的寂静被张虎喉咙里滚出的一阵低沉冷笑打破。
笑声越来越大,最终演变成他和他小弟们的哄堂大笑。
张虎弯腰凑近楚御的耳朵,一边用手轻拍他的脸颊,一边对着他大声嘲讽:
“小子!你真当哥几个是傻 逼吗?”
“一个没爹没妈的野种,居然说要钱给他爹治病!”
“你踏马连你爹妈埋哪儿都不知道吧!哈哈哈!”
另外几个混混也接上腔:
“好大儿,想认爹直说啊!这里的都是你爹,快叫爹!”
“好大儿,快把钱拿来孝敬爹!”
希望,像脆弱的肥皂泡一样,“噗”地一声彻底破灭。
尊严,被彻底撕碎,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楚御眼中最后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记忆疯狂闪烁——回执单上的不予立案,张虎嚣张的“傻 逼,老子进拘留所跟回家一样!”以及同学侮辱他是没爹没妈的野种......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即将喷发的火山。
楚御猛地向上窜起,额头如带千钧之力,不顾一切地撞向张虎那张可恨扭曲的面庞:“卧槽你们的马!”
“砰!”
即便有所警惕,但靠得太近的张虎还是躲闪不及,被撞得后摔在地上。
伴随着鼻梁传来一阵剧痛,酸涩感直冲脑门。
他坐在地上,朝着鼻子抹了一把,看着手上的血,又惊又怒:
“我 操!给老子按住他!”
另外三人被楚御这一手弄得愣了一下,听到张虎的喊叫,才慌忙用力将楚御死死重新按在地上,无法动弹。
“狗东西,给你脸了!”
张虎上前,朝着楚御的面部就是几记猛踹。
脸部遭受重击,楚御只感觉眼前眼冒金星,耳朵里响起尖锐的耳鸣声,强烈的铁锈味充斥他的鼻腔,意识也变得开始模糊起来。
“老大,别......别踹了!”
“这小子不出声了!不会出事吧!”
一个声音带着些许慌张。
“怕个鸟,晕了更好!”
张虎喘着粗气,吐了一口唾沫,蹲下身,粗暴地扯开楚御的衣服,将手探了进去。
右手顺势一扯,一个鼓起的黑色塑料口袋便出现在手中。
“艹,钱还不少!”
“兄弟们,今晚会所按摩,一条龙!我请!”
掂了掂黑色塑料袋的份量,张虎脸上的愤怒慢慢平息。
“老大牛逼!”
混混们的笑骂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街道上再次变得安静起来。
只有楚御,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上血迹斑斑。
而在其身边,那个被撕开的空空如也的黑色塑料袋,在路灯微弱的光芒照耀下,随着夜晚的冷风发出窸窣的声响。
仿佛一道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