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斗怒使臣共欢庆
夜,将军府书房,灯火通明。
每隔半个时辰,便有探子来报信,“禀告将军,使团那帮人把京城所有酒楼,游玩场所都逛了个遍,并没有惹出事端。”
顾凌君淡淡应道:“嗯,还算安分。”
再过一炷香,又有人来报,“禀告将军,使团中人似有异动。”
顾凌君眉头皱了皱,“说。”
探子忐忑道:“萧诠禹派遣一人出去,我们的人暗中跟上去,半路跟丢了。”
“废物。”顾凌君怒骂一声,“这么多人都盯不住区区一个使团,白吃那么多俸禄。”
廊道檐上看月亮的天朗,听到这句话,心里反驳,那么丁点儿俸禄,都不够每月塞牙缝。
再过一个时辰……
又有探子急急来报,“禀告将军,与使团会面的人,身上有此令牌。”
探子双手递上令牌,顾凌君懒得抬头,埋头处理手中的军务,扬声道:“天朗,进来。”
外面的天朗闻声,从屋檐顶滑下,进门接过令牌一看,惊讶道:“这令牌,是丞相府的人。”
顾凌君倒是淡定,早料到一般,不以为意道:“安相的人做事隐蔽,不轻易露马脚……这怕是萧诠禹故意让你们发现的吧!”
“将军,我们的人,也没你说的这么差吧!”天朗不服气,将令牌往探子身上一扔,探子稳稳接住,便退下了。
天朗问:“话说,萧诠禹为何这么做?”
“他想隔山观虎斗。”顾凌君将笔搁笔架上,吹了吹纸上的墨迹,“或许他们之间合作并不愉快,两国大战一场,没捞到好处不说,还损失惨重。”
“此刻他们将安相抛出来,好让我们对付安相,大燕有内斗,对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反而有利。”天朗道:“这北澜人不守信用,竟还喜欢过河拆桥。”
顾凌君冷声道:“安相一心想除掉我这个绊脚石,或许……他想做的事,远不止于此吧。”
“如此狼子野心,”天朗有些担忧,眉头紧锁,“将军,那我们……”
顾凌君喝一口茶,淡淡道:“别急,铲除异己之前,且看看他们还会掀起什么浪花。”
……………………
翌日。
大燕皇帝终于召见北澜使团于宫内的景华园。亦如使臣初至京都时所愿,今日朝官皆蜂拥而至,将景华园挤得满满当当。
他们都想看,这狂妄自大的北澜人,到底是各种模样。
这北澜使臣见了燕帝还算毕恭毕敬,不失礼仪风度。得见燕国皇嗣凋零才两位皇子,便想试试他们的实力,说是技痒难耐,扬言要与两位皇子切磋武艺。
没想到,燕帝应了,便圈画一片空地为擂台。
高台上的燕逞,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的两个儿子,给他们抛出一个难题,“北澜使臣说是两国武艺切磋,实则在向我们大燕挑衅,太子,晋王,你俩谁去应战。”
陶雨息在后面默默观战,也有少许收获。他觉得陛下此举,更多是想考验太子和晋王。
陶雨息也想知道,哪位皇子能接下这严峻的考验。
太子燕晞眼中似有犹豫之色,他的武力本就没有晋王好。若是这场比试输给了北澜,被北澜笑话不说,他堂堂太子,未来的储君,日后在百官面前,要如何树立威望。
如果燕晞自己不上,让燕铭去应战,倘若燕铭赢了,那么燕铭便赢得了诸位朝臣的心。
燕铭轻瞥了一眼还在踌躇不决的燕晞,幽深的瞳孔里闪着一丝不屑。
无论他们两个谁上,谁输了,丢的都是大燕的脸面。不管输赢,他都不想……任由这些北澜人在燕家的地盘上胡乱撒野。
燕铭眼神变得阴鸷,他上前俯首,道:“父皇,太子乃我朝储君,未来社稷之主,皇兄身份特殊,安危尤为重要,切磋之间难免不会沾染血光,儿臣不愿皇兄前去冒险,此战,让儿臣去吧!”
“……”燕晞看了他一眼,半晌不语。
燕晞处境尴尬,他有太多的顾虑,他不像燕铭,有如此决断力。
燕逞笑着点头,有些欣慰,“既如此,就晋王就去吧,点到即刻,不可伤人性命。”
北澜使臣曲海已经等不及了,在擂台之中喊话叫嚣,道:“大燕皇子莫不是怕了不成,磨磨唧唧的,快点的吧!”
陶雨息微微蹙眉,这厮怎的还如此狂妄,怎么看都不讨厌。
“晋王殿下稍等!”陶雨息站出来,叫住了燕铭,而后对燕逞俯首行礼,道:“臣有一言,望陛下容禀。”
“允了。”燕逞道:“陶卿有话,但说无妨。”
陶雨息道:“既然贵国使者如此热衷比试,那么臣提议,比就比点大的,赢了好得个彩头。”
燕逞觉得他说得在理,顺应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陶雨息得到应允,又转身对萧诠禹和曲海欠身施礼,“萧大人以为呢?”
闻言,萧诠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陶大人说的彩头,究竟是何物?”
陶雨息笑了笑,慢条斯理道:“两者比试皆代表两国,若是曲大人赢了,我们就将大燕拿下北境的十座城池送给北澜,若是晋王殿下赢了,北澜将北境边塞余下的那两座城池,归还给大燕,并且北澜军驻之地,再退出两国边境交界八百里外。”
燕铭眉头一皱,“陶大人这……”
燕逞挥手打断燕铭,示意让他不做打搅。
燕铭抬首,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父皇,只见父皇一脸淡然地看戏,既然陶雨息敢如此提议,且胸有成竹,想必已然有了对应之策。
这彩头无论对哪国来说,都具有强大的引诱力。只是……若赢,便赢得多,若输,也输得够惨。
观戏看热闹的朝官们,于此刻都忍不住在旁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就像炸开了锅。
“这陶大人提议,怎会如此异想天开?如此轻率?”
“如果晋王输了,北境的十座城池,就归属北澜了,这不是刚愎自用嘛!”
“皇上竟如此纵容他,这陶大人真是恃宠而骄。”
“这十座城池,还是顾将军刚从北澜手中夺回来的……到手还没捂热呢!”
“快看,顾将军脸都青了。”
“……”
“……”
“……”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后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顾凌君身上。
看着齐刷刷望来的眼神,顾凌君啼笑皆非,无奈抚额道:“陛下都没说话,你们盯着我作甚,着急无用。再说,你们怎知,大燕一定会输给他们?”
燕铭的压力瞬间就大了,大冬天里,鬓发之间都能渗出了汗,他咬咬牙,看来这战,只能赢,绝不能输……
这时,燕铭和陶雨息对上了眼,只见陶雨息从容淡定地朝他笑了笑,并微微点头。
好奇怪,燕铭像能读懂他似的,从他眼神里得到某些讯息,心里的紧张,一下子被他的眼中波澜不惊给抚平。
陶雨息继续追问道:“萧大人和曲大人觉得如何?不然光比试,没有彩头,意义何在?还是说,你们北澜怕了不成?”
萧诠禹嘴角微微上扬,笑意渐浓,心想,这大燕人果真有意思。
萧诠禹应道:“好,我们没意见。”
期间,陶雨息也抽空望了顾凌君一眼。
后面,顾凌君见到陶雨息望过来,他便坐不住了,激动地站了起来。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小声嘀咕道:“陶雨息他在赌?他怎么敢笃定燕铭一定会赢,萧诠禹会输?”
天朗也跟着激动地站了起来,“好刺激,将军,你如何看?”
顾凌君道:“我曾在北境与曲海交过手,据我了解,他的实力不亚于燕铭。”
天朗:“……”
“以城池做赌注,不是小玩笑,稍有不慎就会一失足成千古恨……”顾凌君喃喃道:“倘若今日站出来应战的人是太子燕晞,陶雨息便不会说出样的提议。既然他敢提出来,说明他对燕铭有十足的把握。”
天朗道:“还是将军了解陶大人,那他为何要这样?”
顾凌君道:“我们大燕北境边塞,有两座城池还在北澜手中,当时那场战没能拿回,实属遗憾。”
……………………………………
比试开始。
二人赤拳搏斗,曲海壮如大山,力大如牛,怎么看都是占上风的那一个。燕铭身轻如燕,身法敏捷,只守不攻,曲海想要打到他,也很难。
几个回合下来,难分胜负,对方皆已筋疲力尽。曲海体大笨重,力量显然都将消耗殆尽。
最后各自选了一把称手适用的兵器,继续比试切磋,打得越久,越是触发心底的愤怒,打红了眼,恨不得将对方千刀万剐了。
曲海有意打掉了燕铭的发冠,顿时长发纷乱,四散开来,失了体统没了分寸,乱发之下,一双狭长的眼眸,携满愤恨。
燕铭也不是吃素的,对手如此下作之举,他必定奉还,长剑一挥,曲海腰带被斩断,衣袍骤然松垮,里侧的裤腰带也松了。
曲海大骇,下意识伸手去提裤子,燕铭趁机给他重重一击……
最终……
还是燕铭胜了。
顿时,皇宫内一片人声鼎沸,百官连连拍掌叫好。
北澜输了,输得非常难看,两位使臣的脸都气白了。
朝臣皆为燕铭欢庆,燕晞心口压抑,神色复杂,他垂下眼眸,眼底晦暗莫测。
北澜国愿赌服输,并承诺退还两座城池,驻军之地,再退八百里。
众人看完热闹,纷纷离宫。
………………………………
陶雨息徒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之上,寒风刺骨。他拢了拢衣裳,披上南华为他准备的毛裘,看着阴沉沉的天,叹道:“京都似乎要下雪了。”
话音刚落,千万朵白色的雪花,忽而从半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映着朱红的宫墙,显得格外的美。
陶雨息触景生情,忍不住叹诗一首,“此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陶大人想与谁共白头啊?”有声音自身后传来。
陶雨息一恍惚,回首间,只见一人踏雪而来。
陶雨息颔首,很客套地唤了一声,“顾将军。”
顾凌君缓缓来到陶雨息的跟前,伸手作出请的手势,淡笑道:“陶大人!难得有雪共淋,得应白首之约,我们一起走吧!”
不好拒绝啊。陶雨息怎么听,都觉得这人像是在邀约他一起共赴白首之约……罢了,即使不能白头,也算不负此约。
“……”陶雨息转身,率先踏出一步,顾凌君便跟上。
这雪花倒是懂得成人之美的,下得真应景。他们并肩前行,穿梭在漫天飘雪的宫道上。
顾凌君问道:“陶大人,你是如何智取,赢得这次的比赛。”
“没有智取,”陶雨息道:“北澜人生性狡猾,胆大妄为,即使惨败,也想着法子拉踩我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此次出使,肯定有备而来,想在大燕这里谋点利。总得留有后手,有点事情不能明着来,他们只好暗着来。”
“……然后呢?”顾凌君问。
陶雨息道:“他们不甘心不服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总想赢着点什么彩头,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风风光光的输着回去。”
顾凌君不禁一愣,失笑道:“所以,你做了什么?”
陶雨息如实道:“只是让大夫配了点药而已,没有毒,他们发现不了,只有他们动用真力时,才会使他们功力退减,心悸虚浮。”
“我就说嘛,使臣都到了京都,陶大人怎么不安排他们进宫面圣,反而让他们留住使馆逍遥两天,原来是趁机派人在他们的吃食中做了手脚。”顾凌君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敢情这两天是等他们药效发作,好对付!我竟想不到,药物还有如此妙用。”
陶雨息浅笑,“兵不厌诈。”
“这种手段,陶大人千万不要对着我使才好。”顾凌君琢磨片刻,又道:“说来,陶大人的计谋,五年前我也曾领教过了。”
“将军放心,倘若做事光明磊落,陶某自然不会对将军有小人之举。”雪天路滑,陶雨息踩到道旁的霜冻,差点在平地滑倒。
顾凌君及时拦腰将他扶住,对上他惊措的眼神,看着他通红的鼻尖,就像只受惊的狐狸。
见状,顾淩君忍不住地低声打趣道:“陶大人,世人说的那种面善心狠之人,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吧!”
“……”陶雨息调整姿势站稳后,一把将顾凌君推开,“陶某这样面善心狠,表里不一的人,将军还是少接触为妙。”
说罢就快速踱步而走。
顾凌君望着已经离他有一丈开外的背影,跑着追了上去,“陶大人生气了?刚还说要与我共白头呢!”
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呢!谁要与他共白头了?他也没说过呀!
陶雨息突然回想起,刚刚见面时,顾凌君确实有问了他,‘陶大人想要与谁共白头呀?’,他那会并没有回答,而是礼貌叫了声‘顾将军’。
莫非,顾凌君会错意了?
陶雨息闷头继续朝前走,“将军听岔了吧。”
顾淩君嘴角始终擒着一抹笑意,默默在后不紧不慢的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