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梳齐,妆面画好,穿着华丽的晚礼服行走在觥筹交错的人群间。一场光鲜亮丽的晚宴,背后却尽是权利与欲望的碰撞。大家都是衣着得体,彬彬有礼的绅士淑女,也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下一个牺牲者的躁动兽群。
规模不大的晚宴却集中了伦敦金融城的众多精英,他们举着香槟在会场间来回穿梭,像是四处循着气味的搓手苍蝇一般追逐着利益的味道,战争刚刚结束,作为战胜国这意味着有大笔的项目可以赚,而如何瓜分未来可能的项目则是这类晚宴间最重要的私人议题。
当然米娅也知道,五年之前她也参加过类似的晚宴,也基本是同一批参加者,只不过那时他们主要讨论的是如何及时转移资产以确保在英国战败后对他们造成的损失可以降到最小,其间不乏有与德国联络密切的银行家,只不过现在他们都带上了胜利者的王冠。
经过了一番千篇一律且虚情假意的寒暄后,她和父亲终于坐到了最后的这个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方形餐桌前,穿着礼服的金伯利父子就坐在对面,老金伯利和蔼而彬彬有礼,小金伯利机敏而温文尔雅。
两位父亲隔着桌子相见如故,就像是刚从同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同袍一样亲密无间。小金伯利则一直保持着那种贵族式的微笑,但他那像秃鹰一样锐利的眼神则一直盯着米娅。米娅微微低头,错过餐桌上的视线,她不停地向着入口的那条走廊上望去,渴望着能够有奇迹出现。
虽然她自己也清楚,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
她在脑海中勾勒着,一个挺拔的身影突然冲进宴会厅,身上的军礼服庄重而精致,几枚十字章佩戴在胸口,腰间还挂着指挥刀,带着白手套拨开人群向自己走来,然后她这时候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介绍卡昂,在敌后奋战了四年的英雄……
“没错,她就是米娅,同样的牛津出身——”她父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一下子把她拍回了现实中来,穿着晚礼服的小金伯利还坐在对面,向她走来的也只有端着托盘蓄着胡须的酒侍。
酒侍打开了葡萄酒塞,她的父亲从酒侍手里接过酒杯,摆在了每个人面前。
“那么,我就提前祝我们两个家族……”
米娅突然站了起来,她一把将头上的精致发饰取下,梳理地整齐的长发瞬间披散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了一下,他们满是疑惑的看向她,还是她父亲最先反应了过来“你要干什么?米娅,这太不礼貌了……”
米娅夺过放在酒侍端着的托盘上冰桶中的葡萄酒瓶,向着自己的额头浇了下去。这冰冷的液体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感到自己真正充满了决心,她推开椅子,两步迈到了过道上。
“米娅你这是疯了!你快给我回来!”她父亲也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赤着脖子红着脸地对米娅吼道。
刚才还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宴会厅现在全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这个位置,她父亲大口喘着粗气,连平时修的整整齐齐的胡须都气的倒向了一边,他感到自己为之谋划了十数年的家族未来正在众人的注视下崩塌,他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赤裸裸地对家族的侮辱,而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不能让米娅再这样乱搞下去了。
他伸出粗壮的手臂,想去抓住米娅,却不料米娅一下子从裙下抽出了一支袖珍手枪对准了他。
“你个…...疯!子!”
随着她父亲咬牙切齿的怒吼,整个宴会厅乱成了一团。
米娅踢掉脚上精致但碍事的皮鞋,将修身的晚礼服长裙撕开,趁乱向门口跑去。
“服务员!快!把她追回来!”她听见了父亲的吼声,身边的一切此刻都像是融入了旋涡一般扭作一团,她握着手枪,尽自己全力向着门口飞奔而去。刚才的酒侍急忙扔下托盘,向着米娅追来。
米娅冲过了公路,跑进了餐厅对面的公园,她逐渐放慢了脚步,最终瘫坐在了公园的长凳上。身旁的喷水池默默溅起水花,与冰冷的海风一齐拍打在她的脸颊上。
那个酒侍也跟了过来,米娅举起枪,背对着一轮皎洁明月。
“我警告你,我有枪…别过来!”
那个酒侍立刻放慢了速度,同时高高举起了双手。
米娅笑了,这是她四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把手枪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都结束了。
“Adie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