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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没有人能描述得清楚。朦朦胧胧的，强烈而又飘渺。邓雪只记得:看着他走过来，她神魂颠倒；看着他笑起来，她目眩神迷；看着他走出去，她不禁哀怨失落；看着他回过头，她马上又睱想连篇。
她记得，火车轻轻摇晃，并轨，他随之往她身上靠，他的胳膊轻触到她的臂膀，肌肉紧绷，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怦然心动，期待又害羞。
她记得，有次“无意”中食堂吃饭他坐到了她对面，他的菜跟她的竟完全相同，是凑巧吗还是故意？偌大的餐厅仿佛进入静音系统，落针可闻，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有一天，在城市的某个平面某个角落，他和她天天对坐吃饭，不必说话，默默地看着对方，吃完，她起身，刷盘子。那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又或者，农村小庭院中，桂花树下。夜幕笼罩，点点星光辅映月华，她忙着扫落叶，他提着三两罐啤酒出屋，夺走她扫帚，拉她并坐，说:“看，那一轮月光好美。我们把它宰了，下酒！”她咯吱大笑，快要喘不过气来。
旁边传来筷子击打碗盘声，原来她发出的笑声影响到了同学。她赶忙捂嘴。程伟呢？人已经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你个傻妞！”她学着北方人的腔调骂自己，然后像只受惊的老鼠一样逃离现场。
“雪儿，你这么痴痴迷迷、疯疯傻傻地下去怎么得了？”朱冰莹一幅悲天悯人相，“向他表白吧，都什么年代了，不要怕。像我样，直接就跟王军正说了，现在热乎着呢，每天下课都从财院跑来找我。”
“不，不行。”邓雪感觉冰冰穿着的情人节王军正送她的大红袄子像一团火在眼前晃来晃去，让人睁不开眼，“他正在追××，这个时候是不会接受我的。”
“唉，作茧自缚。”冰冰叹了口气，“去年你说他要准备冬运赛，不能影响他，过完年，他追求别人去了，你不敢抢。关键你还不让我透露，连王军正也得瞒着。难道你就这么死等？”
邓雪当然也想表白。
冰冰不知道的是，邓雪其实有无数次预演过向程伟表白了，不是没有勇气，是害怕。她知道成功的机率几乎为零，如果失败，连老乡和朋友都只怕没得做了。
有一个词叫做“岁月”，另一个叫“蹉跎”，它们组合在一起，可以概括大部分人的青青，甚至是一生。
像好多人耽误了学业一样，邓雪耽误了爱情。她始终未找到好的时机向程伟告白，大学时光就已从指缝中流走。三年多里，朱冰莹谈恋爱两次，又都分了，“冰雪组合”也散了。冰冰孑然踏上火车离校的那一刻，邓雪还是去送了她。两人哭得跟泪人儿一样，所有的芥蒂烟消云散。其实散不散也没什么大的关系了，因为心里都明白这辈子恐怕再难重逢。邓雪去送她，更多的是看在分享了“暗恋程伟”这个秘密上。同时，冰冰的事也让她认识到“凡事只能靠自己、只能相信自己”，要知道她们俩曾经相依互伴，无话不说，到头来却是各走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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耒阳，湖南省辖县级市，中国四大发明之首造纸术发明家蔡伦的故乡，千年古县，因地处耒水北岸而得名，盛产煤矿与茶油，被称为中国油茶之乡。耒阳余庆乡的联庆村，就是邓雪的家乡。父亲早年是矿工，因疾病去世，母亲帮别人种油茶，辛苦劳作养家糊口。邓雪读书时皮肤较黑，是帮母亲采摘油茶风吹日晒所致。
1998年6月，邓雪从医学院毕业，没有正式工作，实在不愿再跟母亲顶着烈日在油茶地里做事，凭着在学校学的微机（那时候还不叫电脑）五笔打字技能，在镇上一家私人开的小打印社当任录字员，工作时间从上午八点半到晚上九点，任务没完成必须加班，薪水微薄，无保险等福利。
邓雪倒不是很在意事多钱少和老板或客人的颐指气使，工作的枯燥乏味和不得劲才是她当时的困境。日复一日地敲打着键盘、千篇一律的官样文章（打印社开在镇办公楼附近，主顾基本上是当地与镇政府挂勾的工作人员），使她看不到前途，心里不厌其烦。
真正迫使邓雪离开的其实是其母亲。母亲含辛茹苦独立支撑家庭，因送她读大学而负债累累，好不容易熬到她毕业了可以为她分担减压，于是对邓雪在金钱方面管得严丝密缝，毫无松懈。邓雪呢？在学校里见识了富裕家庭子弟呈现出来的各种潮流时尚，也想着稍微打扮下自己。每个月刚到发工资的那天，母亲就打电话催她把工资悉数带回去，然后留很少的生活费给她。原本想着毕业后自己能赚钱了可以多点自由支配的经济空间，谁知道比以前更局促。十月炎热的下午，母亲居然给她老板打了几个电话催工资，老板毫不留情地对她甩脸子发脾气，告诉她“处理好后院”再过来上班，邓雪年轻气盛，受不了，走了。
邓雪母亲知道后自然是怒中火烧，不过邓雪根本就没回家。她拿着打印店老板给她结的三百五十元工资(当时的小老板还没学会克扣工资，邓雪一个月薪水三百五十，正好是发薪日)，去到了在衡阳打工的表妹妹的单位。这个表妹跟她从小就非常要好，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邓雪知道逃到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被母亲抓到，可是天地之大好像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正在踌躇之际，她想到了程伟，仿佛黑夜里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亲爱的妈妈，对不起您了！”邓雪拜托表妹把心里的声音传给她母亲，“我知道您劳碌付出，身心俱疲，可是当女儿的也不堪重荷。实在对不起，没有事先告诉您，我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不是女儿不孝顺，也不是不爱您，更不是翅膀硬了想飞，只是毕业后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实在不愿再呆在这里。我去了长沙，找我的同学，请不要挂念我。”
邓雪走的时候噙着眼泪，来到长沙见到程伟喜笑颜开，但天气却与之相反，在衡阳时还艳阳高照，到长沙大雨滂沱，气温骤降，于是有了受寒同眠的事情。
在即将登岳麓山的时候，邓雪借口上厕所，跑到麓山南路一个水果店，往衡阳打了个电话。表妹告诉她母亲怒气已全消，现在只有悔恨与担心。邓雪听后恨不得立马回家，尽管她多么多么的舍不得告别长沙，离开程伟。
待到邓雪有了怀孕反应，已经是亡羊补牢了。她对母亲说:“您已经原谅了我一次，那么再请多原谅一次。这是最后一次，苦与乐我都愿意承担。以后我都听您的！”她母亲怕她再一次做出过激的事，拿她没办法。邓雪的冲动、任性与倔强，骨子里跟母亲是一脉相承的——当初她父亲离世，母亲坚持不易弦改嫁，也是这么“顶”出来的。
三个月后，邓雪返回长沙找程伟未果，她留了联系方式给程伟一医院的同事，又回到了家里。母亲知道后雷霆大怒，生平第一次伸手打了她两耳光。最后母女俩抱头痛哭。
“你去广东吧。”母亲给她指了一条路，“你姑姑在广东，而且是健康防疫站站长，那边流动人口多，生育方面不好管理，看看是不是有办法。”
1999年3月，邓雪踏上了去往广东的火车。看着站台外日渐消瘦挥手告别的母亲，邓雪的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流下。
这一切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可是冥冥之中似乎又是唯一的轨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