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移发生37小时后,罗刚在太阳系边缘的柯伊伯带醒来,他头痛欲裂,但浑身却洋溢着一种奇怪的感觉,全身的每一个分子似乎被灌注了能量,身体有一种膨胀的感觉。
剧烈的振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平静,四周毫无声息,死一般的寂静。
“卡德罗夫......”他尽力的呼喊着旁边的卡德罗夫,他看到卡德罗夫歪着头,已不省人事,嘴角有鲜血流出。
他看了一下周围,只有一个光屏在闪烁,其他的都是漆黑一片。中微子信息数字图像坐标,指示出目前的相对空间位置,这是能够确定有效位置的唯一信息:刑天-04号,目前距离太阳150.1327亿公里,处于黑冥日心轨道,与黑冥角度偏差16度角。地球时间记录仪显示:2081年4月11日,19点39分27秒。
“刑天-04号呼叫地球,我们已到柯伊伯带。”罗刚发出了第一次呼叫。
系统内一片静默,没有任何答复。中微子信号信息13个小时才能传递到地球,而收到回复,那将是27个小时以后了。
他在日志上记录了这些信息,起身想站起来,看下磁屏蔽的情况,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再次昏厥过去。
6小时后,罗刚再次醒来时,他感觉头痛减轻了许多,只是饥饿难耐,他补充了蛋白质和水,感觉恢复了一些气力。
“目前,距离黑冥轨道距离310万7千公里”罗刚用手算计算出与黑冥的可能距离。按照6小时前日志数据记录,根据偏差2度的角度,他可以知道,11个太阳质量的黑冥已经通过引力捕获了刑天-04号,它们之间的相互距离正在缩小。
“我还活着吗?”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卡德罗夫苏醒了。
“卡德罗夫,你我都还活着,我们快到了”罗刚很高兴看到这个伙计活了过来。他大声地告诉还处于半清醒状态的卡德罗夫,并给他喂了一些水和能量液。
“我们在哪里?”卡德罗夫努力睁开眼睛,疑惑地问。
“我们在柯伊伯带,距离黑冥310万公里”罗刚平静地回答。
“太好了,我们就要到终点了” 卡德罗夫微笑着,又闭上了眼睛,他十分的虚弱,随时会晕厥过去。
“是啊,快到终点了......”罗刚不知道如何表述目前的心情,那是一种复杂的心情。
7小时后,一片静默的西安HRASOC中心控制中心,一个声音响起。
“刑天-04号呼叫地球,我们已到柯伊伯带。”这是罗刚发出了第一次呼叫,被清晰的在天基系统传递过来。
“黑核跃迁成功了!刑天正飞向黑冥。”余大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从指挥台座位上站立起来,与叶维克茨基、巴瑟夫互相握了下手,他们知道人类拯救行动计划将进入最后的时刻。
地面HRASOC中心控制中心数千名工程师,默默注视着巨大的光幕,虽然上面只是漆黑一片,天基系统6个小时后才能将柯伊伯带的搜寻图像传回控制中心,但他们仿佛看到刑天-04号正在飞向黑冥,看到了人类的光明。
“刑天-04号,收到你们的信息,听到请回复,这是HRASOC中心第1次回复呼叫” 刑天-04号舱内响起了地面控制中心回复的第一次呼叫,之后,每一小时,他们都将接收到控制中心的回复呼叫。
“刑天-04号收到,我们都还活着,刑天第1次回复呼叫”卡德罗夫用虚弱的声音回复着。
旁边的罗刚1小时前昏厥过去,但有明显的呼吸起伏。
卡德罗夫也很虚弱,他挣扎着起来,查看到日志,他看到罗刚在过去的21小时前记录的日志数据:根据偏差角度,罗刚推算出,黑冥已经通过引力捕获了刑天-04号,它们之间的相互距离正在缩小。
根据偏差角度,目前与黑冥角度还有9度角。时间记录仪显示:地球日2081年4月12日,17点22分15秒。卡德罗夫继续进行了罗刚的手算推算,目前,距离黑冥轨道距离191万8千公里。
“刑天-04号,HRASOC中心向英雄致意,听到请回复,这是HRASOC中心第2次回复呼叫” 2小时后,刑天-04号舱内又响起了地面控制中心发出的第二次呼叫。
“刑天-04号距离黑冥轨道距离191万8千公里,刑天第2次回复呼叫”卡德罗夫用虚弱的声音回复着,他知道目前无法即时通信,所有的回复都在27小时后才能得到,回复的意义是信息留存,这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录。
在黑冥巨大的引力作用下,他们现在正在加速向黑冥运动。
“刑天-04号,这是HRASOC中心第7次回复呼叫”
罗刚被地面控制中心的第7次呼叫唤醒,他模糊地看到卡德罗夫的身影在晃动。
“卡德罗夫......”
“罗刚,我在,我已经回复了地面信息”卡德罗夫微笑着看着罗刚醒来。
“还有多远,距离......”罗刚艰难的撑起上半身,他感到这次昏迷的时间有些久。
“现在距离黑冥还有190万公里” 卡德罗夫刚进行完手算,这是最新的距离。
“好,我们可能还有2天时间”罗刚上半身完全直立起来,两条腿似乎不听使唤,但头脑开始清醒。
“这个距离比我们的推算还要近一些” 卡德罗夫还记得在地面系统计算的演算结果。
“这是因为,激发我们的能量比原来计算的要大一些”罗刚分析着原因。
透过舷窗,舱外漆黑的太空里,灿烂星空耀眼无比。
这个远离太阳寒冷黑暗的太空区域,是一万亿颗彗星的栖身之地,有成千上万个大于100公里的冰体。
柯伊伯带主要区域距离太阳约50 AU,而是与柯伊伯带主要部分的外边缘重叠的第二个区域为散射盘区域,它向外延伸到近1000 AU,而黑冥处在散射盘中,距离太阳100AU。
这时,舱内又响起一次地面控制中心的回复呼叫。
“刑天-04号距离黑冥轨道距离173万6千公里,刑天第3次回复呼叫”罗刚用虚弱的声音回复着。
在他们人生最后的46个小时,他和卡德罗夫把时间作了进一步精细规划,除了必要的休眠,将全部用于记录和播报,希望留下一些更多的信息。
捕捉舱磁屏蔽磁场的产生是自动的,夸克反应堆没有障碍,虽然看不到数据,但毫无振动的状态,说明磁融合没有问题。
瞬移也造成了一些问题,舱内的光屏无法接收到任何图像,能够显示和使用的仪器不多,他们不确定舱内的镜头是否还具备功能。从地面的回复呼叫看,应该只有声波信息目前能被忠实地记录,并通过中微子传递到地球,而影像信息则无法可靠的传播和存留了,46小时后,黑核连同他们将一同化为灰烬。
此时的刑天-04号载人舱,更像2个临终者的声播现场,只有他们的声音会转化成中微子信号传递出去,并将永久留存下来。
和人生中任何一天的比例一样,休眠将占据了近1/3,能够产生信息的时间只有最后的33小时。
他们计划先是轮流休眠,留下一个人进行心路独白,然后在最后一天的最后时刻,面对黑洞的致命吞噬,将以两人对话的方式,在观察和思维的碰撞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一个11小时内,罗刚开始了孤独的心路独白。
“我曾经只是个司机,其实,现在也和我开电舵车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没有乘客而已。”
“外面是柯伊伯带漆黑的夜和星光,太阳很遥远,几乎看不到。在这里有更大的能量主宰着秩序。”
“黑冥巨大的引力在向我招手,它就是我的宿命,再也不会迷茫,也不会走错路,那是我最后人生注定的目标,就像夸父行动。”
他回忆自己粗糙而简短的一生,除了发出人生无常的感慨,更多的是感怀自己最后能献身拯救人类的事业,希望此番劫难后,大难不死的地球年轻人,能用新的能量理论看待人生的得失和规律,对社会有所裨益。
他真诚的祝愿自己的前妻有更加幸福的人生,祝愿自己的女儿能健康成长,并祈愿今后,世界和平,天下大同,命运共生。
第二个11小时内,是卡德罗夫时间,他分别用俄语、英语、德语、汉语依次表白了自己的一生所得、所思和所感。他畅谈着瞬移技术在未来世界的广泛应用,祝愿明天世界更美好,祝福自己的前女友阿廖莎生活幸福美满,祝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最后的11小时,他们轻松的畅谈着,从天文到地理再到美食和人生,在最后的时光,与知己互颂衷肠,人生已经足够慰籍。
“我到东方后,始终有一个疑问,我希望最后能够搞明白。”卡德罗夫希望问罗刚一个问题。
“为什么中国人普遍没有宗教信仰,却能够有如此坚定的信念,持续坚持的做拯救人类的事业,这是为什么?”
“难道东西方人类真的有不同的基因吗?”
“我认为人类都是相同的,没有根本差异”罗刚平静的回答。
“中国人普遍没有宗教信仰,但我们有信仰,不过我们的信仰与西方人的信仰不同而已”
“我们相信自己的祖先,相信一代又一代力量的传递和积累,终将大成。这,应该就是中国人的信仰”罗刚微笑着,他知道仅用一两句话向这个外籍知己,解释清楚这个五千年文化民族的信仰,很难足够准确,但已经足够涵括。
“喔,我好像懂了” 卡德罗夫似乎恍然大悟。
“你们最终信仰的是普适宇宙的动量定理:只要有力和方向,坚持下去,一代一代,无论多大的初始质量,最终都会产生惊人的速度和力量。”
“朝闻道,夕死可矣!” 罗刚念出一句孔子的名言。
“你的总结,简洁而凝炼,通俗而准确,我要给你最高的评分,哈哈”罗刚赞许着卡德罗夫,他们一起会心的笑起来......
他们确实是在笑声中走向死亡。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他们知道自己不可能看见黑冥,因为此时在黑冥巨大的引力作用下,黑核与刑天-04号的共同体已被持续加速到3100公里/秒,在他们没有作出视觉反应,看到一个20米直径的黑洞之前,一瞬间,就将被强大的黑洞摧毁成粉末,并吸入进黑色的深渊,消失不见。
黑核同时被完全的吞噬,黑冥的视界略微有一些变化,但似乎波澜不惊,一切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柯伊伯带的太空重新归于平静。
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小时,他们最后连续发出的信息是:
“我们将与黑核一同进入黑冥,夸父移星行动的成功被确认!”
“再见了,亲爱的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