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儿。”李不凡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赵火儿正舔着嘴唇,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惊人,像一头即将扑食的雌豹。她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听我口令。”
李不凡从怀中那个不起眼的布包里,摸出两枚鸽蛋大小、表面粗糙的黑色陶丸。这是灵算临行前塞给他的“水龙弹”,遇水即发,能瞬间产生笼罩十丈范围的浓郁白雾,原理简单,效果却出奇地好。
他将一枚递给赵火儿,另一枚自己捏在手里。
“一枚扔进火堆,另一枚扔向村口那条路。”李不凡语速极快,手指在地上迅速划着,“雾起之后,你不用管别的,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掉篝火旁的守卫。妍儿,你跟在火儿身后,直奔那棵树,救人。记住,我们只有十息的时间。”
“十息?”赵火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三息就够了。”
金妍儿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剑身在微弱的星光下没有一丝反光,仿佛能将光线都吞噬进去。
李不凡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
他猛地将手中的陶丸朝着村口那条通往外界的土路奋力掷去!
与此同时,赵火儿手中的陶丸也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不偏不倚,正正落入那堆“噼啪”作响的篝火之中!
“噗!”
一声闷响。
篝火堆像是被浇了一盆水,火星四溅,紧接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白色烟雾轰然炸开!
几乎是同一瞬间,村口土路的方向也升腾起另一股白雾。两股浓雾迅速弥漫、连接,像一只凭空出现的白色巨兽,一口就将整个村口吞了进去。
“什么东西!”
“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敌袭!是蒙古恶鬼!敲锣!”
浓雾中,传来倭人村民惊恐的尖叫和剧烈的咳嗽声。有人想去拿那面铜锣,却被呛得辨不清方向,胡乱挥舞着竹枪,反而捅到了自己的同伴。
混乱,只在一瞬间。
对普通人来说,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是致命的牢笼。
但对于此刻的赵火儿而言,这里却是她的猎场。
她闭上双眼,整个世界在她的感知中瞬间变了模样。
不再有呛人的烟雾,不再有昏暗的夜色。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由“力”构成的线条。惊慌失措的村民身上,是杂乱无章、四处冲撞的浅色细线;而那几个依旧保持着戒备、试图反抗的守卫,他们紧绷的肌肉、用力的呼吸,则构成了几道清晰无比、散发着紧张情绪的深色线条。
太清晰了。
就像黑夜里的火把。
赵火儿的身形动了。
她像一道红色的影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接切入了浓雾之中。
手起,肘落。
“咔嚓!”
第一名守卫的线条瞬间绷断,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倒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赵火儿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击打在那些线条最脆弱的节点——脖颈、后心、太阳穴。她甚至没有拔刀,只用一双肉掌和手肘,便在三个呼吸之间,让所有站着的威胁,都躺了下来。
当她停下脚步时,正好站在那棵大树前。
金妍儿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她身后掠过,手中短剑寒光一闪,绑缚着那个高大男人的粗麻绳应声而断。
那男人身子一软,就要倒下,却被金妍儿一把架住。
“走!”
李不凡的低喝声从林中传来。
赵火儿一把扛起那个昏迷的男人,另一只手抄起地上的长弓和箭筒,跟着金妍儿,三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来时的密林。
整个过程,从投出陶丸到撤离,不过短短十息。
快得如同一场幻觉。
直到那两团浓雾被海风渐渐吹散,幸存的村民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篝火已经熄灭,同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而那个被绑着的“奸细”,早已不见了踪影。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更加凄厉的尖叫和锣声。
但这一切,都与李不凡他们无关了。
……
林中一间废弃的猎人小屋里。
潮湿的木头发出一股霉味,一盏小小的油灯在角落里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那个被救回来的男人,正平躺在地上铺着的干草上。
李不凡借着灯光,检查着他的伤势。这人身上全是鞭痕和钝器击打的伤口,最重的一处在后背,皮开肉绽,隐约能看到骨头。
换做常人,早已没命了。可这人呼吸虽然微弱,却异常平稳悠长,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
李不凡没有犹豫,从布包里取出陈明远特制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敷上药粉。
清凉的药力渗入皮肉,那人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这家伙,身体壮得跟头牛一样。”赵火儿在一旁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低声嘟囔。刚才扛着他一路狂奔,那分量着实不轻。
李不凡压下心中的激动,开始思考。
目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在弄清对方的底细之前,绝不能暴露自己寻找王守成的目的。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地上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充满了警惕和凶狠。
他猛地想要坐起,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金妍儿用一种略显生硬,但吐字清晰的倭语说道,“我们救了你。”
那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说倭语。他打量着眼前的三人,一个清瘦文士,两个身手不凡的女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和那些抓他的村民不同,更像是……大陆来的人。
“你……你们……”他的声音沙哑,说出了一句半生不熟的汉语,“是……汉人?”
李不凡心中一动。
会说汉语,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点了点头,示意金妍儿继续问。
“你是谁?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金妍儿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男人挣扎着靠墙坐起,喘了几口气,才断断续续地回答:“我叫武藏……是个浪人。路过镇子,找人问路……说了几句汉话……他们就把我当成‘元寇’的奸细抓了起来。”
武藏?
李不凡在脑中搜索着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如今两国交战,你还敢在外面说汉话,胆子不小。”李不凡用纯正的汉语开口了。
武藏的眼睛亮了一下,似乎听到了乡音般亲切,警惕心也放下了一些:“我……我以前跟一个汉人商人学过。在这里也有很多做生意的汉人。”
这个理由,天真实在得有些可笑。
李不凡没有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这身本事应该不弱,怎么会被几个村民抓住?”
武藏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恼和不忿:“他们人多,还用渔网……我饿了三天,没力气。”
李不凡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再说话。
这人看似憨直,但眼神深处的精光却掩饰不住。他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
小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靠墙坐着的武藏,如同蓄力已久的毒蛇,猛然暴起!他的目标,不是看起来最具威胁的赵火儿,也不是发问的李不凡,而是离他最近、身形最单薄的金妍儿!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瞬间扣向金妍儿的咽喉!
他赌对了。
金妍儿确实是看上去最柔弱的一个。
他赌错了。
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少女,而是一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顶尖杀手。
在武藏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脖颈的刹那,金妍儿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一仰,仿佛没有骨头一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爪。
同时,她的手腕一翻,那柄一直抱在怀中的短剑,无声无息地向上撩起!
武藏心中警铃大作,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直逼小腹,他想也不想,强行收招,拧身向后暴退。
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赤色的身影,带着一股灼热的劲风,已经拦在了他的退路上。
是赵火儿!
“想跑?”
赵火儿的笑声里带着一丝兴奋,她手中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刀锋如一泓秋水,直指武藏的眉心。
武藏的退路被封死,他刚想转身,另一股冰冷的杀意已经贴上了他的后颈。
金妍儿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剑尖冰冷,微微刺破了他的皮肤。
一前一后,两柄夺命的利刃,将他所有的动作都彻底锁死。
前后夹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武藏高大的身躯僵在原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最柔弱的少女,为什么会有如此恐怖的身手。
“小姐......误会……误会……”武藏结结巴巴地说道,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少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