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四道身影缓步踏入。
为首的正是李不凡,他依旧是一身素白长衫,在这血与火交织的宫殿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镇定。他身后,赵火儿手按刀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刚才的石子正是她扔出的;陈明远眉头紧锁,目光快速扫过殿内的伤者;灵算则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整个大殿的结构与人员分布,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是你们!”柳璥捂着发麻的手腕,看清来人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愕,随即被无边的怨毒与疯狂所取代。
计划败露了!
他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他知道,今夜若不能将眼前这些人全部留下,他将万劫不复!
“元狗的走狗!来得正好!”柳璥面容扭曲,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本相国正要清君侧,诛国贼!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奸佞,便一同上路吧!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他身后的数百私兵和叛乱禁军发出一声呐喊,举着刀枪,如同一股黑色的浊流,便要向李不凡四人涌来。
李不凡心中一沉,他们好像跑的太快了,伯颜还在后面没跟上来。
他们四人只有赵火儿会武功,面对数百名装备精良的甲士,陷入围攻,后果不堪设想。他下意识地将赵火儿往身后拉了拉,脑中飞速盘算着脱身之策。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阵更加沉重、更加整齐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咚!咚!咚!”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铁血煞气。
叛军的冲锋势头戛然而止,他们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去。
只见伯颜身披玄色重甲,手按腰间佩刀,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身后,只跟着十余名同样身着重甲的亲卫。
这十几个人,面对着殿内数百叛军,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柳璥看到伯颜,瞳孔猛地一缩,但随即狞笑起来:“伯颜!你果然来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以为凭你这十几个人,就能翻天吗?给我上!先杀了伯颜这个元狗头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柳璥早已用各种手段控制了这支军队。
最前排的数十名叛军嘶吼着,挥舞着刀剑,扑向伯颜。
李不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然已经见识到了伯颜的势力,这可是数百人的围攻!他甚至已经准备让赵火儿找机会制造混乱,他们好趁机撤退。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伯颜甚至没有拔刀。
他只是冷哼一声,向前踏出一步。
他身后的十几名亲卫,如同一台被启动的杀戮机器,瞬间动了。
没有多余的呐喊,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杀人技巧。
刀光闪过,便是咽喉飙血。
盾牌猛击,便是骨断筋折。
他们组成一个紧密的阵型,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了那股黑色的“浊流”之中。
那根本不是一场战斗。
那是一场屠杀。
是一场由钢铁和血肉构成的、冷酷无情的收割。
叛军的阵型在接触的一瞬间就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人,几乎是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地的尸体。
伯颜的亲卫,每一个人都像是一头来自地狱的凶兽,他们的刀法精准而致命,每一次挥砍都带走一条生命。他们之间的配合天衣无缝,攻守兼备,仿佛一个人在操控着十几具身体。
赵火儿看得杏眼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她自问身手不错,可在这些人面前,恐怕走不过三招。
灵算则是双眼放光,他看到的不是杀戮,而是一种极致的、蕴含着某种规律的“阵法”,一种将人体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动态结构。
而李不凡,他彻底傻了。
他脑子里刚才还在盘算的什么“敌众我寡”、“寻找破绽”、“声东击西”……在眼前这台恐怖的绞肉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
他之前还担心伯颜他们人太少,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简直是多余得可笑。
别说这几百人,恐怕再来一倍,也不过是让这场收割的时间延长一些罢了。
这就是元廷横扫天下的真正力量吗?
这就是伯颜身为中书省平章政事,万户之长的底气吗?
原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计谋,都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噗嗤!”
随着最后一名冲上前的叛军被一刀枭首,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地上,躺倒了近百具尸体,鲜血汇成小溪,在金砖的缝隙间缓缓流淌。
剩下的叛军吓破了胆,再也提不起一丝反抗的勇气,纷纷丢下兵器,“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伯颜和他的十几名亲卫,站在尸山血海之中,甲胄上甚至没有沾染多少血迹。
柳璥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疯狂和狞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伯颜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柳璥,你还有何话说?”
柳璥浑身一颤,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但他求生的本能让他强行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伯……伯颜大人,误会,这都是误会啊!是王上,是他勾结东瀛,意图出卖我大元!下官……下官是为了清君侧,为了保全高丽的社稷啊!”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垂死挣扎,试图颠倒黑白。
伯颜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大殿深处传来。
“柳璥,你这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后李氏,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她面色苍白,眼角含泪,一副受尽了委屈和惊吓的模样,楚楚可怜。
她没有看瘫在地上的柳璥,而是径直走到伯颜面前,盈盈一拜。
“臣妾,参见伯颜大人。”
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用锦帕包裹的铁盒,正是赵火儿在柳璥府中所见的那一个。
“大人,此乃柳璥勾结东瀛镰仓幕府的罪证!他一直以此要挟臣妾,逼迫臣妾为他私藏!”
李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悲愤与控诉。
“他不仅狼子野心,意图谋朝篡位,更是个卑劣无耻的小人!他强迫臣妾,为王上奉上有毒的安神汤,意图控制王上心智!他还……他还多次对臣妾言语轻薄,图谋不轨!声称若臣妾不从,便要废黜臣妾的后位,将臣妾的家族赶出朝堂!”
“臣妾一介女流,身在宫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虚与委蛇,苟且偷生!今日幸得伯颜大人神兵天降,为高丽扫除奸佞!臣妾恳请大人,为王上做主,为臣妾做主,为高丽天下做主啊!”
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情真意切。
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塑造成了一个被恶人胁迫、忍辱负重、深明大义的完美受害者。
柳璥已经彻底懵了,他指着李氏,嘴唇哆嗦着,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一直与自己暗通款曲,甚至比自己还要心狠手辣的女人,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反戈一击,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
李不凡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好一招弃车保帅,好一招金蝉脱壳!
这位看似柔弱的王后,才是真正隐藏在幕后的顶级玩家。她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借柳璥之手清除王室的反对力量,再借伯颜之手除掉柳璥这个最大的威胁。
从今往后,高丽的朝堂,怕是她一人独大了。
伯颜接过铁盒,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这正是他想要的,足以让柳璥万劫不复的铁证。
他合上铁盒,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李氏,又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柳璥,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不凡的身上,意味深长。
“柳璥谋逆作乱,勾结外敌,罪证确凿。”
伯颜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为这场血腥的政变,画上了一个句号。
“拖下去,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