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高丽王宫，交泰殿。
殿内熏香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与殿外深夜的寒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白日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似乎还未散去。
一道黑影避开了所有巡逻的禁军，最后熟门熟路地闪身进了偏殿。
柳璥脱下夜行衣，露出一身锦袍，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角，脸上看不出半点白日的惊惶，只有一片阴沉。
他推开通往正殿的暗门，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凤榻之上，王后李氏正慵懒地斜倚着，一身薄纱寝衣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她手中端着一杯葡萄酒，猩红的酒液在烛光下摇曳，映着她那张美艳却冰冷的脸。
“柳相国真是好大的胆子，”她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对着摇曳的烛火轻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敢来本宫这里。”
声音娇媚，话语里却带着刺。
柳璥走到她面前，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娘娘不也一样？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谁也活不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狠劲。
李氏终于抬起眼，凤眸中波光流转，却冷得像冰：“一条船？相国大人，你那艘名为‘九幽契’的船，似乎漏水了。花重金从东瀛请来的秘术，养了这么多年的死士，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傀儡国王都杀不了，还被人当场活捉。真是浪得虚名。”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柳璥心上。
柳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一把抓住李氏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李氏的眉头都蹙了起来。
“你懂什么！”柳璥低吼道，“若不是那个道士身边的贱人，王昛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败了就是败了。”李氏挣开他的手，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语气依旧平淡，“现在那个死士落在了伯颜手里，你我的好事，怕是要黄了。”
“黄不了！”柳璥的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她中的是‘忘忧散’的禁制，除非有解药，否则不出三日，心脉自绝，神仙难救。伯颜就算把她剐了，也问不出一个字！”
他盯着李氏，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充满了侵略性。
“娘娘，你好像忘了。若不是我，你那个不成器的爹，早就被挤出朝堂了。若不是我，你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后，连这交泰殿都坐不稳。”
他向前一步，俯下身，几乎贴在李氏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下流的意味。
“特别是……你这肚子，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一个无法为王室诞下子嗣的王后，下场会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李氏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柳璥很满意她的反应，他直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火漆封口的油布包，扔在凤榻上。
“这是我与东瀛幕府往来的所有密信，你替我收好。”
李氏看着那个油布包，眼神闪烁：“相国这是何意？怕自己府邸被抄，拿我这里当藏东西的后路？还是……想将本宫也彻底拖下水？”
“哈哈哈……”柳璥大笑起来，“娘娘果然是聪明人。你我本就是一体，何来拖累一说？只要事成，我扶持新王，你依旧是高丽最尊贵的王后。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高丽之主，让你……为新的高丽，诞下真正的继承人。”
他说话时，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李氏身上游走，充满了占有的欲望。
李氏沉默了片刻，忽然伸出玉手，将那个油布包收入自己的枕下。
“信，我收下了。”她重新端起酒杯，话题一转，“但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那个死士，而是那个叫陈明远的道士。”
柳璥眉头一皱。
“今天在殿上，我看得分明。那道士只看了一眼，就道出了‘忘忧散’的底细。”李氏的语气变得凝重，“他的医术，深不可测。我怕……他有办法破解‘九幽契’的禁制。一旦那个侍女开口，我们都得陪葬。”
柳璥的心沉了下去，这一点，他确实忽略了。
“那依娘娘之见，该当如何？”
她猛地坐直身体，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那股慵懒和妩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动手！”
“动手？”柳璥心头一震，“现在动手，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李氏站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声音果决，“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伯颜逼我们造船、征兵、征粮，开京内外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民怨沸腾！这把火，已经烧起来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柳璥。
“我们就趁着这把火，再添一把油！就说王上昏聩无能，不顾百姓死活，对元廷摇尾乞怜，甘为鹰犬，才招致今日之祸！我们‘清君侧’，是为万民请命，是为高丽社稷！”
柳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李氏的话，像魔鬼的诱惑，让他血脉偾张。
“可伯颜……”
“伯颜？”李氏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现在孤军深入，身边只有一队亲兵。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以雷霆之势控制王宫，再擒了伯颜，那三万征东大军就是一群无头苍蝇！到时候，东征大败，弑君之罪，尽可推到元廷头上！”
“届时，我会在宫中为你里应外合，保证万无一失！”
好一个毒辣的女人！
柳璥看着眼前的李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比他更狠，更敢赌！
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被说动了。
李不凡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就像一柄剑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好！”柳璥眼中凶光毕露，一拳砸在桌案上，“就按你说的办！”
他必须抢在李不凡和伯颜反应过来之前，彻底掀翻这张牌桌！
“那个被抓的侍女，就让她在天牢里自生自灭。”柳璥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无情，“其余的‘九幽契’，必须立刻处理掉，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他说完，不再看李氏一眼，转身拉开暗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交泰殿内，重归寂静。
李氏缓缓坐回凤榻，端起那杯早已冰凉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嘴角露出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微笑。
夜风吹过，一场足以颠覆整个高丽王朝的血腥风暴，即将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