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笼罩了三年B班的教室。山崎光离去的脚步声早已被走廊的寂静吞没,只剩下无尽的、令人窒息的漆黑。空气中弥漫着十一支蜡烛熄灭后的淡淡烟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湿冷气息,仿佛刚刚有某种巨大的、潮湿的东西悄然经过。
在这片死寂中,时间感变得模糊。也许只过了几分钟,也许过了更久。
突然——
啪嗒。
一声清晰的水滴声从走廊远处传来,异常响亮地穿透寂静。
啪嗒。啪嗒。
声音很有规律,不紧不慢,像是某种体表湿滑的生物移动时滴落粘液的声音。它正在靠近。伴随着这声音,还有一种极其轻微的、皮肤摩擦地面的粘腻声响。
教室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冰冷潮湿,一股淡淡的、像是水藻和淤泥混合的腥气逐渐弥漫开来。
第一个遭遇的是更衣室里的森川星奈。她刚脱下校服,正准备换上那件深蓝色的死库水。更衣室的灯光忽然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她疑惑地抬头,以为是线路问题。就在灯光明灭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最里面那个本该空着的隔间门下缝隙里,渗出了一种暗绿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向她脚下蔓延。
灯光再次亮起时,她看到那液体的倒影里,似乎有一个巨大、模糊的轮廓从隔间上方垂下。她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只布满粘液、粗壮得不可思议的、带着蹼状的巨爪猛地从隔间里伸出,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整个人拖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隔间的门轻轻合上,只有门下那一滩逐渐扩大的、暗绿色的粘液证明着发生过什么。
紧接着是浅野凛子。她刚换好死库水,正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镜中的影像忽然变得模糊扭曲,仿佛蒙上了一层水汽。她凑近想去擦一擦,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背后,一个巨大的、阴影般的轮廓正缓缓浮现,张开了布满粘液的巨口。她吓得猛然后退,转身想跑,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她抬头,看到淋浴喷头不知何时自行打开了,流出的却不是水,而是滑腻冰冷的暗绿色粘液,劈头盖脸地浇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呼救。粘稠的液体中,一条巨大、灵活、布满疙瘩的长舌卷住了她的脚踝,毫不费力地将她拖向了排水口——那排水口不知何时已变得如同深渊巨口般宽阔幽深。
橘麻衣最为冷静,她换好衣服后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储物柜传来奇怪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里面轻轻敲击。她想起自己讲述的怪谈,心中一凛,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但已经晚了。她经过那排废弃的储物柜时,其中一个柜门猛地弹开,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柜内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传来。她死死抓住旁边的水管,但那吸力惊人,她的手指一根根被迫松开。在被彻底吸入前最后一刻,她看到柜内黑暗中亮起两只巨大的、浑浊的、如同琥珀般的眼睛。然后,柜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只留下一丝腥臭的气息。
佐佐木芽衣在泳池边做着热身运动,她对即将到来的厄运毫无察觉,甚至还在哼着歌。她躺在垫子上,正准备做一个拉伸动作,忽然感觉垫子下的地面变得异常柔软湿滑。她疑惑地用手撑地,却发现手掌陷入了一种冰凉粘腻的“泥土”中。她身下的整个阴影区域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滩巨大的、不断冒泡的沼泽。她惊恐地挣扎,却越陷越深。那“沼泽”猛地向上包裹,如同一个巨大的嘴巴合拢,将她彻底吞没,然后迅速平复,变回普通的地面,只留下那个空荡荡的垫子。
松浦渚怯生生地走在通往泳池的走廊里,她总觉得身后有滴水声跟着她。她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就在她快要看到泳池大厅的灯光时,她头顶的天花板突然破裂开来,伴随着大量灰浆和水滴,一个巨大的、粘滑的物体轰然落下,堵死了她的去路。那是一条无比粗壮的、布满暗绿色斑纹的肢体。她吓得瘫软在地,看着那肢体上巨大的蹼状结构缓缓张开,然后如同拍打苍蝇般向她压来……
小泉奈绪在淋浴间,她正享受着热水冲刷的舒适,嘴里还哼着轻快的调子。忽然,脚下的排水口涌出的不再是水,而是大量浑浊的、带着腥味的泡沫。这些泡沫迅速涨满整个淋浴隔间,淹过了她的脚踝、膝盖、腰部……她感到泡沫中有无数滑腻的东西在触碰她的皮肤。她想尖叫,泡沫却涌入了她的口腔。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泡沫深处传来,将她猛地拉入了排水管道,她的惊呼声被无尽的泡沫和黑暗吞没。
千叶枫刚游完泳,正站在池边用毛巾擦身。她忽然感到池水剧烈地动荡起来。她回头望去,只见泳池中央的水面高高隆起,一个山峦般的巨大背脊破水而出,带起滔天浪花。在那背脊之上,两只巨大的、毫无生气的眼睛正盯着她。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条如同巨蟒般的黑影从水中激射而出——那是它的舌头——精准地卷住了她的腰,在她惊恐的注视下,将她猛地拽入水中,拖向那张在池底缓缓张开的、无比庞大的巨口。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只留下层层扩散的涟漪。
岩崎诗织和白鸟优香因为害怕,结伴前往更衣室,希望能互相壮胆。她们紧紧拉着手,走在空旷的走廊里。突然,她们前方的灯光一盏接一盏地熄灭,身后的灯光也随之湮灭,将她们困在一段短暂的黑暗通道中。她们听到一种沉重的、湿漉漉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她们惊恐地背靠背站立。优香感到脖子后一凉,好像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滴在上面。她刚想抬手去摸,一条细长分叉的舌尖如同鞭子般闪过,轻易地卷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提离地面,拖入了上方的通风管道,她的尖叫被瞬间掐灭。诗织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影子正在疯狂蠕动、膨胀,最终,她的影子张开了巨口,从二维的平面中挣脱出来,将她一口吞下,然后缩回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藤泽理沙在泳池的浅水区,她因为害怕一直不敢去深水区。她看到同伴们一个个消失,恐惧到了极点,拼命想爬上岸。她的手刚刚够到池边,却突然感到脚踝被水下的什么东西紧紧抓住。那触感冰冷滑腻,力量巨大。她低头看去,水下黑暗中,两只巨大的眼睛正凝视着她。她被猛地拽回水中,拖向深水区。她挣扎着,呛了好几口水,最后的力量让她浮出水面一次,她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哭喊,随即被彻底拖入水下,消失不见。水面上只留下几个气泡。
最后,是山崎光。他平静地换好死库水,甚至没有去看那面传说异常的镜子。他走向空无一人的泳池,水面平静得如同黑色的玻璃。他没有丝毫犹豫,以一个标准的姿势跃入水中,却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在他入水的那一刻,泳池底部那张一直静静等待的、无比庞大的巨口,缓缓向上合拢。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最终归于彻底的平静。
所有的灯光在这一刻全部熄灭。
整个学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那间三年B班的教室里,十一支熄灭的蜡烛残骸静静地立在烛台上,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烟味和挥之不去的、浓重的腥气。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仿佛,所有的怪谈,都找到了它们最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