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光静静地坐在最后的光晕里,那支仅存的蜡烛将他的一半脸庞映亮,另一半则沉入深邃的黑暗。他的姿态异常平静,与之前所有人的恐惧和仓皇形成了鲜明对比。当藤泽理沙的啜泣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不是看向门口,而是投向了那摇曳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冷静,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给出一个具体的故事主角,而是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们都在讲述。讲述恐惧,讲述未知,讲述那些潜伏在阴影和水流之下的东西。我们赋予它们形态,赋予它们动机,赋予它们对生者的渴求。我们认为自己是主动的讲述者,是这场仪式的参与者。
但或许,我们搞错了顺序。
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坐垫,仿佛还能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
也许,那些东西一直就在那里。在旧校舍的楼梯缝隙里,在更衣室镜面的水银背后,在泳池底部的排水孔深处,在每一个我们认为空无一物的角落。它们始终沉默地存在着,并不需要我们的故事来赋予它们生命。它们远比我们的故事更古老。
我们的怪谈,我们的恐惧,我们的低声讲述……或许并不是召唤。
而是应答。
是对它们存在的确认。是对它们无声询问的回答。我们讲述得越详细,越投入,越恐惧,就仿佛在对它们说:是的,我看见你了。是的,我相信你存在。是的,我在这里。
每一个故事,都是一次清晰的定位。每一次恐惧的战栗,都是一次共鸣。我们坐在烛光里,以为自己是在分享都市传说,却可能是在进行一次次的、面向黑暗的签到。
而它们,始终在沉默地聆听。收集着我们的声音,我们的恐惧,我们的气息。等待着。
山崎光停顿了一下,烛火在他深色的眼眸中跳动。
最后一个故事,总是最危险的。因为当第十一个故事被讲完,当最后一支蜡烛熄灭,所有的应答都被接收,所有的确认都已完成。仪式或许并不会召唤来什么。
它只是……撤去了最后一层屏障。停止了最后一点噪音。让一直就在门外、在窗外、在阴影里、在每一寸空气中沉默聆听的那些东西,得以清晰地显现出来。
它们可能一直都在。只是我们之前太吵闹,太专注于自己的讲述,而没有注意到那无边无际的、沉默的注视。
现在,安静下来了。
他的话音落下,教室里陷入了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死寂。那不仅仅是没有声音,而是一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的、绝对的静默。
山崎光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看那蜡烛一眼,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或急切。他的动作平稳如常,就像只是要去完成一个普通的任务。
他走向教室门口,步伐均匀。在他身影即将融入走廊黑暗的前一瞬,那最后一支蜡烛的火苗,无声无息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深处,从泳池的方向,传来一声沉重、湿腻、满足的吞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