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千叶枫了。她一直安静地坐在光影交界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当小泉奈绪轻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她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剩下的四人,最后落在摇曳的烛火上。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混合着沉思与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寂静里。
这个故事发生在理科准备室。那间屋子总是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旧纸张的混合气味,靠墙的水槽很大,是那种白色的陶瓷材质,边缘有些泛黄,里面经常浸泡着一些等待清洗的玻璃器皿。水龙头有些旧了,即使用力关紧,偶尔也会渗出一两滴水珠,滴答、滴答地落在空荡荡的水槽里,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据说,如果你在黄昏后独自留在那里,尤其是当窗外开始下雨,雨声淅淅沥沥地敲打玻璃窗时,你可能会听到一些别的声音。不是水滴声,而是更轻、更细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你耳边极近的地方,用气声快速地、含糊不清地诉说着什么。
一开始,你会以为是幻听。但那声音会逐渐变得清晰,仿佛诉说着的人正努力想要让你听明白。它来自那个水槽。如果你凑近水槽的排水口,那低语声会变得更加明确,甚至带着一种急切的、潮湿的回响,像是从很深很远、布满水管和铁锈的地方传来。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喜欢在课后独自做实验的男生,叫健太。他胆子很大,对这类传说嗤之以鼻。一个雨夜,他为了准备次日的竞赛,独自留在理科准备室。果然,他听到了那种细微的、含糊的低语声,确确实实是从水槽排水口里传出来的。
健太非但不害怕,反而觉得有趣。他找来一个烧杯,倒扣在水槽的排水口上,然后将耳朵贴在烧杯底部——就像一个简陋的听诊器。他想听听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声音变得异常清晰。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水流的杂音,反复重复着几个词:
“……好冷……下面……好黑……找不到……” “……为什么是我……” “……看见光了……上面有人吗……” “……拉我上去……求求你……”
健太愣住了,这听起来太真实了,不像是恶作剧。他猛地移开烧杯,低语声又变回了模糊不清的咕哝。他犹豫了一下,对着排水口小声问了一句:“你是谁?”
低语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水龙头突然自己拧开了——不是被水冲开,而是那金属手柄自己缓缓地、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转动了——冰冷的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很快漫过了水槽底部那些烧杯和量筒。
健太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想去关掉水龙头。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一只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淤泥的手,猛地从哗哗流水的排水口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冰冷刺骨,滑腻异常,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像是河底淤泥和腐烂水草混合的腥味。力量大得惊人,拼命地将健太的手向着狭窄的排水口里拖拽!排水口的边缘刮擦着他的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健太吓得魂飞魄散,另一只手死死扒住水槽边缘,拼命向后挣扎。他能感觉到那只手滑腻的皮肤下,冰冷的指骨紧紧箍着他,几乎要捏碎他的腕骨。水龙头的水还在疯狂地流,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
就在他几乎要失去平衡,脸快要砸进水里的时候,他猛地抬起脚,狠狠踹在水槽下方的水管上。
咚的一声闷响。
抓住他手腕的力量瞬间消失了。那只苍白的手如同幻影般缩回了排水口,消失得无影无踪。水龙头也猛地自行关闭了,只剩下几滴水珠滴答落下。水槽里的水打着旋,迅速地从排水口流走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健太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手腕上一圈清晰的青紫色指痕,火辣辣地疼,并且散发着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淤泥腥气。
他连滚带爬地逃出了理科准备室,再也不敢在黄昏后独自留在那里。但他手腕上的淤痕,过了很久才慢慢消退。而每当雨天,他经过那间准备室时,似乎总能听到隐隐约约的、被水波扭曲的呼唤声,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据说,那个水槽连接着的,不仅仅是下水道。它可能通向某个被遗忘的、充满怨念的黑暗水底。那低语声,是迷失在那里的东西发出的求救,或者……是寻找替身的诱惑。
所以,当你在寂静的黄昏,独自一人靠近空无一人的理科准备室的水槽时,如果听到细微的声响,最好不要好奇,不要倾听,更不要回应。
因为你无法确定,那需要帮助的,究竟是什么。而它想要的帮助,或许就是把你拉下去,取代它的位置。
千叶枫的故事讲完了。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回味自己讲述的内容,眼神再次掠过那跳动的烛火,然后缓缓站起身。
我去了。
她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脚步似乎比平时更快一些,迅速走向教室门口,身影被走廊的黑暗吞没。
第七支蜡烛,火苗挣扎般地向上窜了一下,然后骤然熄灭,留下一缕细微的青烟。教室里的光线已经变得十分昏暗,仅剩的四支蜡烛似乎无法完全驱散浓重的阴影,墙壁上的影子扭曲拉长,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剩下的四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不约而同地裹紧了衣服。寂静中,仿佛能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细微的、水滴滴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