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麻衣推了推她的眼镜,镜片在烛光下反射出两片小小的光晕,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她的坐姿笔直,表情是众人中最冷静的一个,仿佛即将进行的不是讲述怪谈,而是一场学术报告。
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叙述感。
在我们学校的三楼,走廊最东侧的尽头,理论上应该有一间存放清洁工具的储藏室。这是校舍地图上标明的,也是我们一直以来被告知的。但是,如果你在某一个特定的时刻——通常是傍晚,天空将暗未暗,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寂静而迟迟不亮的那一刻——从楼梯口望向那条悠长的东侧走廊,有时会看到不同的景象。
你会发现,在尽头处,那扇本该是深绿色、写着‘储藏室’字样的门,变成了一扇和普通教室无异的浅黄色木门。门上的小玻璃窗后,透出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眼的白炽灯光,比走廊里任何一盏灯都要亮。更奇怪的是,门边的墙壁上,会挂着一个崭新的班级牌:三年A班。
我们都知道,三年级根本没有A班。我们是从B班开始编号的。
据说,最早发现这个现象的是一个因为社团活动而晚归的男生。他急着回去取遗忘的课本,跑上三楼时,无意间瞥见了那扇门和那块牌子。他当时只觉得奇怪,以为自己记错了。但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过去。
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看。教室里面桌椅整齐,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夕阳的光透过另一侧的窗户洒进来,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看起来就是一间普通不过的教室。但紧接着,他注意到了不协调的地方。黑板上方悬挂的时钟,指针是逆时针转动的。墙上的值日表,写的名字全是同一个:佐藤。而坐在座位上的学生们,全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叠放在桌上,头微微低着,像是在看书,又像是在打瞌睡。他们的校服款式似乎也比我们的要老旧一些。
最让他感到寒意的是,所有那些低着头的学生,在他看进去的瞬间,似乎有所察觉。他们的头部没有任何动作,但眼珠——他能清晰地看到——齐刷刷地、缓慢地转向了门口,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男生吓得连连后退,跌跌撞撞地跑下了楼。第二天,他带着朋友和老师再次来到三楼东侧尽头,那里只有一扇深绿色的储藏室门,锁得好好的,里面堆满了扫帚和水桶。无论他如何解释,都没人相信他看到的景象。
但他坚持认为自己没有看错。他开始偷偷调查,查阅学校的旧档案,询问退休的老教师。终于,他找到了一点线索。很多年前,确实存在过一个三年A班,但在一次修学旅行途中,他们乘坐的巴士发生了严重事故,无人生还。自那以后,学校为了避讳,取消了A班的编号,直接从B班开始。而那间原来的三年A班教室,则被改建成了储藏室。
男生认为,他看到的是那个班级残存的思念,或者说,是某种被困在时间里的影像。他不甘心,决定再次在傍晚时分独自前往,想用相机拍下证据。
他再也没有回来。
人们只在那条空旷的走廊尽头,发现了他的书包。书包旁边,掉落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照片上似乎拍下了一扇门和一块班级牌,但影像扭曲得厉害,只能依稀辨认出“三年”两个字。而照片的右下角,有一个异常清晰、仿佛刚刚印上去的湿漉漉的手指印,正缓缓地晕开照片的墨迹。
从此,就有了一个警告。当你走在黄昏的校舍里,如果发现走廊尽头的门变了模样,千万不要靠近,更不要试图窥视。尤其不要被里面的‘人’发现你在看他们。
因为据说,那个不存在的班级,一直在等待着新同学的加入。他们会非常热情地,邀请你进去,永远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而那张空着的座位,或许就是为你准备的。
橘麻衣讲述完毕,冷静地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再重新戴上。她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变化,仿佛刚才讲述的只是一个逻辑严密的推理故事。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
轮到我了。
她说着,步伐平稳地走向教室门口,身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里,方向毫无疑问是更衣室。
烛台上,第三支火焰悄无声息地熄灭了,教室里的阴影似乎又浓重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