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路尽头，最后一缕夕阳沉入灰烬。
没有月亮升起，没有星辰点灯，天地间仅剩一座以“众生为注”的灰日高悬。
灰日心跳声“咚——咚——”回荡，每一次鼓动，便有一万盏命星灯熄灭。
林烬与萧玄并肩站在永夜之阶前，阶石由碎裂的帝兵、折断的龙角、融化的天书金页熔铸而成，阶面仍残留余温。
“再走三步，便是命灯台。”
萧玄嗓音干涩，混沌体上裂纹遍布，像干涸河床；胸口嵌着的天心残核，血丝搏动，似随时会破体而出。
林烬的黑袍亦被劫火烧得千疮百孔，胸膛内嵌着灭运天魔盏的碎片，盏心黑火吞吐，映得他眸底一片幽暗。
两人皆未回头，却同时听见身后传来司命的脚步声。
白衣无尘，手捧一盏青釉宫灯，灯芯双生——黑白火舌彼此撕咬，发出婴孩般的哭笑声。
“一步一注，不可回退。”
司命抬手，灯芯飞出，化作两道火链，分别缠住林烬与萧玄的脚踝。
火链尽头，延伸至永夜之阶最高处的“命灯台”。
台上，唯有一盏空灯。
灯身斑驳，灯油干涸，灯芯却不见了。
林烬踏上第一阶。
脚下石面骤然亮起，映出凡尘界缩影——
一座小镇，万家灯火。
灯火中，有老翁在油灯下缝补渔网，有稚童围着母亲听夜话，有修士御剑归家。
画面只停顿一瞬，随即“嘭”地炸成黑灰。
【负一万注】
灰烬化作一行血字，烙印在阶面，触目惊心。
萧玄踏上第二阶。
石面亮起灵渊界——
黑市灯火辉煌，气运金榜高悬。
金榜忽然自燃，榜上名字一个个化为火光，坠入黑暗。
【负一万注】
血字再增一行。
两人对视，皆看见对方眼底深藏的疲惫与决绝。
第三步，同时踏上。
天穹仙域浮现——
帝宫崩塌，仙王喋血，万族天骄化作劫灰。
【负一万注】
三道血字连成一线，直抵命灯台。
空灯无芯，却在三人踏上台面的刹那，自行点燃。
火焰黑白交缠，像两条彼此吞噬的蛇。
司命抬手，掌心多出一截不足三寸的灯芯。
灯芯晶莹剔透，内部却封印着一座缩小无数倍的三重天——凡尘、灵渊、天穹，皆在寸许之间。
“此为众生最后一缕生机。”
“谁得灯芯，谁掌天道；谁失灯芯，谁化劫灰。”
话音落下，灯芯自行飞起，悬于三人中央。
林烬伸手，指尖黑火凝刃，斩向灯芯。
萧玄抬掌，混沌气化作白练，卷向灯芯。
司命却轻叹一声，指尖一点，灯芯骤然分裂为三段。
第一段，飞向林烬，化作一滴黑血，没入他眉心。
第二段，飞向萧玄，化作一滴金血，融入他胸口天心。
第三段，落在司命掌心，化作一粒灰白种子。
“灯芯三分，天道三分。”
“明日此时，三分归一。”
“若无人胜出，种子将开出一朵‘灭世莲’。”
“莲开之日，此界永寂。”
命灯台四周，忽然浮现九道虚影。
姜雪衣、苏浅浅、洛夭夭……九位天命女主残魂，环绕灯台而立。
她们眼眸空洞，却同声吟唱：
“灯芯既断，天命既绝。”
“以魂为引，以血为契。”
“愿化劫火，焚此残夜。”
歌声中，九缕幽光自她们眉心飞出，没入灰日。
灰日心跳骤停，表面浮现九道裂痕，裂痕内透出刺目白光。
林烬心头一震，魇魂丝在袖中疯狂颤动，似在哀鸣。
萧玄亦捂住胸口，天心残核血丝暴起，仿佛随时会炸裂。
司命却垂眸，轻声道：“她们以自身为祭，只为给你们最后一次选择。”
“是携手补天，还是……同归于尽？”
话音未落，灰日裂痕中，忽有一只苍白手掌探出。
五指修长，指尖滴落灰白雾丝。
手掌拈起司命掌心的灰白种子，轻轻捏碎。
碎屑化作一只无瞳之眼，悬于命灯台上空，冷冷俯视三人。
“选择？”
“天道已死，旧神当立。”
无瞳之眼眨动，夜空随之开合，露出其后深邃无垠的混沌。
混沌深处，第二只眼睛缓缓睁开。
瞳仁之中，倒映的并非三人，而是——
一座早已毁灭的三重天。
凡尘焦土、灵渊血海、天穹尸山……
林烬与萧玄同时色变。
司命却第一次露出微笑，声音轻若梦呓：
“命灯前夜，旧神睁眼。”
“你们……只是灯芯的引子。”
无瞳之眼轻轻闭合。
命灯台轰然崩裂，灯焰熄灭。
永夜之阶尽头，只剩一粒灰白种子，在黑暗中悄然生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