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帝路尽头，原本浮空的“命灯台”早已崩碎，只余一方残缺的石台。
石台中央，一道竖立的裂缝高逾十丈，像一柄无形的巨斧将天幕劈作两半。裂缝里并非虚空，而是缓缓旋转的苍白雾海——那是“世界胎膜”被撕开后，裸露出的“原初混沌”。
混沌深处，传来婴儿啼哭与老者叹息交织的声音。
声音并不宏大，却穿透了帝路、灵渊、凡尘，三界所有修士的耳鼓。
凡尘界，一座凡城。
正在打铁的铁匠忽觉心口剧痛，低头看去——命星灯无端裂出一道纹路，灯火骤减三成。
灵渊界，黑市。
悬挂在“烬天宫”外的气运金榜无风自燃，火焰中浮现两个血色篆字：裂缝。
天穹仙域，帝路。
林烬立于裂缝前十步，黑袍鼓动，指尖缠绕灰白雾丝。
“世界裂缝……终于来了。”
他轻声呢喃，唇角却带笑，像猎人等到了猎物自己撞进陷阱。
裂缝内，雾海忽地涨落，宛若潮汐。
每一次“涨”，都有大片规则碎片被喷薄而出，化作流光坠向四方。
流光落地，化作一株株扭曲的青铜树，枝头结满人面果实；果实睁眼，齐声诵出早已失传的远古咒文。
“规则外泄……天道已无力镇压。”
萧玄自石台另一端走来，衣襟破碎，胸口却嵌着完整天书。
天书金页在混沌潮汐冲刷下哗啦啦翻动，每一页都渗出淡金血丝——那是天道在以自身精血强行补天。
血丝汇成细流，注入裂缝，却被潮汐瞬间蒸干。
“林烬，”萧玄声音沙哑，“裂缝再开一寸，三界将重归混沌。”
林烬侧头，目光落在他胸口天书，像在看一块可口的肥肉。
“重归混沌不好么？至少……众生平等。”
他抬手，灭运天魔盏自掌心浮现，盏口黑焰吞吐，竟将喷出的规则碎片鲸吞入腹。
每吞一块，盏身便多一条猩红血管，像活物般鼓动。
裂缝外，帝路石碑上，一个个名字由金转灰，再化作尘埃。
那是万族天骄的命星灯在熄灭。
“林烬，住手！”
龙吟震天，白琉璃化万丈白龙，龙角折断，血洒长空。
她龙尾横扫，欲将灭运盏击飞。
林烬不躲不闪，只屈指一弹。
魇魂丝自虚空钻出，瞬间缠住龙躯，将她拖入盏中。
“你已失龙角，再失龙魂，才算圆满。”
盏内传来凄厉龙吟，随即沉寂。
冥府死神慕紫衣、轮回圣女顾倾城紧随而来，尚未靠近，便被盏口黑焰卷入。
裂缝因此再开一寸。
混沌潮汐汹涌而出，化作一只苍白大手，向林烬当头拍下。
大手未至，规则已乱。
帝路空间像被揉皱的画卷，山峦倒悬，江河逆流。
林烬却抬首，张口一吸。
呼——
苍白大手被黑焰撕碎，化作滚滚混沌气，灌入他口中。
他的气息开始疯长，却又在下一瞬跌落谷底，生死交替，如昼夜轮回。
那是逆命第三重与混沌潮汐的第一次正面碰撞。
裂缝深处，忽有钟声三响。
钟声过处，混沌雾海竟短暂凝固，现出一座残破祭坛。
祭坛上，白衣司命盘膝而坐，膝横一盏青灯。
灯芯双生，一黑一白，彼此纠缠又彼此吞噬。
“林烬。”
司命抬眸，声音空灵却带着无尽疲惫。
“裂缝已越临界，再吞混沌，你将先于天道崩灭。”
林烬轻笑：“我崩灭？还是你天道先崩？”
司命不答，只抬手一抛。
青灯旋转着飞出裂缝，悬于两人之间。
灯光照处，帝路所有规则凝固，连混沌潮汐也被定格成一帧静止画面。
“最后一局，以世界为棋盘，以裂缝为棋眼。”
“你执黑，我执白。”
“胜者，掌天；败者……补天。”
话音未落，青灯炸开，化作黑白两色棋子，铺满整个帝路。
棋子落地，生根发芽，长成一株株人形桃树，枝头挂满……命星灯。
万灯齐亮，灯火却朝着裂缝倾斜，像被无形之手拖拽。
林烬低头，看向最近的一盏灯。
灯中，映出凡尘界一座小村。
村口，孩童们围着一个瞎眼老乞丐，听他讲“仙人的故事”。
老乞丐声音嘶哑：“仙人一怒，天塌地陷，众生皆苦……”
孩童们哄笑，不信。
下一瞬，裂缝中吹出一缕清风。
清风过处，小村化作尘埃，孩童老乞丐连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发出。
灯火骤灭。
林烬眸光微动，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
“原来……众生连成为筹码的资格都没有。”
他抬手，指尖黑焰化作一枚黑子，落在裂缝边缘。
黑子落，裂缝竟缓缓闭合一丝。
萧玄亦抬手，指尖金血凝为一枚白子，落在另一侧。
裂缝又开一寸。
两人对视，目光交汇处，虚空生出细密电火。
“林烬，”萧玄低声道，“你可知裂缝深处，除了混沌还有什么？”
林烬挑眉。
萧玄缓缓吐出两个字：
“旧神。”
裂缝内，忽有呼吸声起。
呼——
像风，又像沉睡巨人的鼾声。
裂缝边缘，一枚枚黑白棋子无声粉碎，化作尘埃。
林烬霍然回首。
只见裂缝深处，雾气凝聚，现出一只没有瞳孔的眼。
眼珠转动，看向林烬，也看向萧玄，像在挑选先吃哪一个。
天地寂静。
下一瞬，眼皮下阖，裂缝闭合。
帝路重归平静，只余满地碎裂的棋子与一盏……
孤零零的青灯底座。
底座上，新刻一行小字：
【明日此时，旧神睁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