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书房崩溃
明公馆：主楼书房
明海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距离如此之近，明轩甚至能看清哥哥眼中那冰封千里的漠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如同在审视笼中困兽垂死挣扎般的、冰冷的兴味？
“宽恕你？”
明海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字字如冰珠砸落：
“你为我做了什么我要原谅你？”
他微微俯身，逼近明轩惨白如纸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气息，清晰地灌入明轩耳中：
“你以为你现在承受的是什么？是你当年一句谎言，让我承受的万分之一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明轩的心上。
他顿了顿，那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而残忍：
“这点苦都熬不住？”
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你哪里来的勇气跪在我脚下，说要给我当牛做马为奴为仆一辈子的？说让你干什么都可以的？”
他冷笑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现在才干几天牛马的活？你就对你的主人有这么大的意见？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恕罪’的态度？”
他逼视着明轩涣散痛苦的眼睛，“你见过哪个下人，敢在主人面前，是你这个态度的？”
这连珠炮般诛心刻骨的诘问，如同一个接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明轩的脸上、心上。抽得他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抽得他哑口无言，血液倒流。
是啊……虽然这半个月的身份巨变，将他从高高的云端，狠狠踩入尘埃，他是承受了此生想都不敢想的，可怕的、痛苦的煎熬和折磨……但是，与哥哥当年因他一句谎言，而承受父亲那几乎致命的无情鞭打相比，自己这十几天的屈辱和肉体上的折磨，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这低贱如泥的“近侍”身份，也的确是自己跪在哥哥脚下，苦苦哀求而来的！他此刻，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面在这里叫屈？
但是他这几天饱尝折磨和痛苦的又何尝只是肉体上的艰难，最让他承受不住的是：日夜被噩梦惊醒，挣扎在生死边缘，无能为力的痛苦煎熬…
“可是你会把我们当垃圾清理掉的，你既然不打算要我们，又何必戏耍我们，让我们像小丑一般被你玩弄有意思吗？我不想胆战心惊的活着了，你干脆杀了我吧，”明轩突然瘫软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
明轩的话让明海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他这才想起来前几天赵飞回复干娘的话让他听到了，虽然干娘的意思的确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可是自己不是没有听干娘的话处理掉他们嘛！他倒是先急了。
“呵，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你的罪还没有赎完，怎么可能杀了你。”明海刻薄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里难得透着一丝安慰的意味。
明轩自然听出哥哥的弦外之音，他心中五味杂陈，但是却不确定哥哥说的有几分真假，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于是他慢慢收住哭泣，接着将坐姿改成跪姿，一脸羞愧的小声说：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怀疑您，冒犯您，甚至冲撞您，我错了，您…您处罚我吧。我，我认打认罚，悉听尊便。”
明轩强撑着说完这番话，眼前又是阵阵发黑，双手把手心攥的生疼，肩膀也在不停的颤抖，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虚脱的不成样子了，根本经不起哥哥丝毫的愤怒和责罚，可是该认的错必须要认，这是哥哥回归给他上的第一堂课，是用血淋淋的教训让他明白他是个罪人，他必须要为自己犯的错付出代价。以前是，现在也是。
明海看着明轩跪在地上不自禁颤抖的身体，听着他虚弱到极限的声音，心里极其的感到难受。他本该恨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同情他，怜悯他，或者是和他经历过相同的遭遇产生的共鸣，他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的感知他的痛苦和无助，更能感知他的身体，已经在日夜奔波操劳过度，以及心理承受着惊恐，自责、悔恨和无助的挣扎，而达到承受极限，他那双深重的黑眼圈在无声的控诉，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
“你回去吧，你犯的错先记着，明天再清算。”
明海揉揉眉心似乎很是疲惫和无奈的对明轩说道。
明轩没想到哥哥会放过他，他悬在喉咙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急忙叩头谢恩，然后艰难的起身。
可是他刚刚站起的身子还未站稳，眼前猛地一黑，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挺挺地向前倒去！
“呃……”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身体软软地瘫倒下来。
明海反应极快，在他倒下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揽，才没让他那轻飘飘的身体重重砸在坚硬的地板上。臂弯中，明轩的脸色惨白得如同上好的宣纸，呼吸微弱急促，额头触手滚烫。明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窗外，一直紧张关注、心提到嗓子眼的小林子见明轩晕倒，失声惊呼：“少爷——！”情急之下，他猛地伸手推开那扇虚掩的窗户，作势就要跳进来！
“别进来！”
明海冰冷如铁的命令瞬间止住了小林子的动作。他看了一眼臂弯中昏迷不醒、轻得几乎没什么分量的弟弟，那过分轻飘的分量让他的眉头又是一皱，又扫向窗外因焦急而脸色煞白的小林子，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暗流。
他没有再理会小林子，弯下腰，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几分粗鲁的意味，将明轩打横抱起。那轻飘飘的分量再次清晰地传递过来。他对着书房紧闭的门外沉声喝道：
“赵飞！”
话音未落，书房门应声而开，一身黑色劲装、如同影子般的护卫赵飞悄无声息地出现：
“少主？”
“叫医生。立刻。”
明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抱着明轩大步走向书房内侧相连的休息套间，“关窗。”最后一句冰冷的命令，是对着窗外呆若木鸡的小林子说的。
赵飞毫不犹豫，应声疾步离去。小林子眼睁睁看着明海抱着昏迷的明轩消失在套间门后，看着赵飞迅速而冷漠地关上那扇隔绝视线的窗户，失魂落魄地僵立在窗外明媚的阳光里，心乱如麻，如坠冰窟。
书房套间的门在赵飞身后无声合上，隔绝了外间小林子的视线，也将一室寂静与两人笼罩其中。
明海将臂弯中轻得过分的身体放在柔软床铺上。锦被缎面光滑冰凉，衬得明轩病态潮红的脸颊愈发脆弱。他紧锁的眉头、凹陷的眼窝、额角跪罚留下的青紫淤痕，以及那身刺眼的粗布短褂，每一处细节都落在明海冰冷的眼底，无声控诉着过往的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