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点秋香
林辰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盘山公路尽头时，湘西的雨还没停。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把远处的吊脚楼都浸成了墨色，山风裹着湿冷的水汽刮过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味 —— 不是山林里落叶腐烂的腥气，是更沉、更腻的，像泡在水里的肉放馊了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系着的黄绸袋，袋子里装着三张祖父留下的镇尸符，符纸边缘磨得有些毛糙，却能让他稍微安心。
“林小子？真是你！”
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瘸腿的王伯撑着油纸伞迎上来，裤脚沾满了泥点，脸色比天上的云还难看。他拽着林辰的胳膊往村里走，声音压得极低：“你爷爷的事…… 唉，先别问，跟我来，村里现在不太平。”
林辰没说话，只是脚步顿了顿。他的阴阳眼在暗处会自动睁开，此刻眼角余光里，能看到村道两旁的篱笆后，有几道僵硬的影子在晃动，那些影子的脚踝不自然地扭曲着，走路时脚尖擦着地面，发出 “沙沙” 的声响 —— 是走尸。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问。
“就你爷爷下葬后第三天，” 王伯的声音发颤，“先是李屠户家的老婆子，夜里起床上厕所，再也没回来，第二天早上发现人在村口的井边…… 身子都硬了，嘴角还挂着血。后来村里就开始丢东西，鸡、鸭，昨天连张木匠家的娃都不见了，找着的时候……”
王伯说到这儿突然停住，猛地捂住嘴，像是要吐。林辰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稻草垛，只见稻草缝隙里露着半截小孩的衣袖，布料上浸着深色的污渍，凑近了能闻到那股熟悉的腐味。
“是尸瘟。” 林辰的声音很平静，手指却已经捏住了黄绸袋里的符纸，“有人动了我爷爷的坟。”
祖父林正清是湘西有名的赶尸匠，一辈子都在替人护送客死异乡的尸体回乡，临终前特意叮嘱过，他的坟要埋在村后的养尸地边缘，用糯米混着朱砂封土，说是能镇住地里的阴气。现在看来，显然有人没遵医嘱，还故意破坏了坟茔，让坟里的阴气泄出来，引来了附近的孤魂野鬼，才闹出了尸瘟。
两人刚走到村中心的晒谷场，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尖叫。
“救命！别过来！”
声音是从晒谷场旁的杂货铺里传出来的，林辰拔腿就跑，推开虚掩的木门时，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杂货铺的货架倒了一地，罐头和盐巴撒得到处都是，一个穿浅色连衣裙的女孩正缩在柜台后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支钢笔，对着面前的 “人” 瑟瑟发抖。
那 “人” 穿着破烂的寿衣，皮肤是青灰色的，脸颊上的肉已经开始溃烂，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它的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没有瞳孔，正一摇一摆地朝着女孩走过去，每走一步，都有粘稠的黑液从指缝里滴下来，落在地上 “滋滋” 地响，把青砖都腐蚀出了小坑。
是白僵。林辰心里一紧，这东西虽然不如跳尸厉害，但力大无穷，而且身上带着尸毒，被它抓伤一口就完了。
“闭眼！” 他大喝一声，同时从黄绸袋里掏出一张镇尸符，指尖沾了点舌尖血，在符纸上快速画了道敕令。女孩愣了一下，下意识闭上眼，再睁开时，就看见林辰已经冲到了白僵身后，左手按住白僵的肩膀，右手将符纸贴在了它的额头。
“敕！”
符纸贴上的瞬间，白僵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吼，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青灰色的皮肤开始冒烟，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它疯狂地挣扎着，想要转过身抓林辰，可林辰的膝盖死死顶住它的后腰，另一只手从帆布包里掏出桃木剑，狠狠刺进了它的心脏位置 —— 那里是尸体阴气最盛的地方。
白僵的动作突然停住，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去，最后 “砰” 地一声倒在地上，化作了一滩黑褐色的脓水，只留下那件破烂的寿衣。
林辰喘了口气，转身看向柜台后的女孩。她的连衣裙上沾了不少灰尘，头发也乱了，却难掩精致的五官，尤其是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正睁得圆圆的看着他，眼里满是震惊。
“你…… 你是谁？” 女孩结结巴巴地问，手里的钢笔还没放下。
“林辰，” 他收起桃木剑，指了指门外，“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柜台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脓水，走到林辰身边。她自我介绍说叫苏清月，是城里来的记者，专门来写湘西赶尸的专题报道，昨天刚到村里，没想到今天就遇到了这种事。
“赶尸匠？” 苏清月看了看林辰手里的黄绸袋，又看了看地上的寿衣，突然眼睛一亮，“你是不是林正清老先生的孙子？我之前联系过他，想采访他，可惜……”
林辰点点头，没接话。他的注意力放在了门外，刚才解决白僵的时候，他听到村西头传来了几声惨叫，现在却没了动静，安静得有些诡异。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没信号，看来村里的通讯已经被切断了。
“跟紧我，别说话。” 他对苏清月说，然后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根红绳，递给她，“把这个系在手腕上，能挡点阴气。”
苏清月接过红绳，顺从地系在手腕上。红绳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让她莫名地安心了不少。她跟着林辰走出杂货铺，刚拐过一个弯，就看见前面的巷子里站着十几个影子 —— 都是和刚才那个白僵一样的走尸，它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挪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
而那些走尸的前方，是村后的养尸地方向，那里的腐味越来越浓，甚至盖过了雨水的湿气。林辰的阴阳眼在这时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养尸地的方向，只见一道黑色的雾气从地面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人影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正朝着村里的方向挥动。
“不好。” 林辰脸色一变，拉着苏清月的手就往村外跑，“它们要把全村的人都引去养尸地，有人要炼尸！”
苏清月被他拉着跑，风吹得她头发乱飞，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走尸像是听到了指令一样，突然加快了速度，朝着他们追过来。最前面的那个走尸，脸上的肉已经掉光了，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眼眶里还冒着绿色的火焰。
“那是什么？” 她尖叫着问。
林辰没回头，只是跑得更快了：“是骨尸，比白僵厉害十倍，被它追上就完了！”
两人跑过老槐树时，林辰突然停住脚步，他看到王伯倒在树下，胸口有一个血淋淋的洞，显然已经没气了。而王伯的尸体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盒，盒子里的东西不见了 —— 那是祖父下葬时，他亲手放进去的镇魂钉。
没有镇魂钉镇着，祖父的尸体很可能已经……
林辰的心脏猛地一沉，就在这时，身后的骨尸已经追了上来，绿色的火焰在眼眶里跳动着，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苏清月吓得紧紧抓住林辰的胳膊，身体都在发抖。
林辰深吸一口气，从黄绸袋里掏出最后两张镇尸符，又摸出一把糯米，对苏清月说：“待会儿我喊跑，你就往公路那边跑，别回头，知道吗？”
苏清月刚想点头，就看见林辰突然转身，将手里的糯米朝着骨尸撒过去。糯米落在骨尸身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冒出一阵白烟，骨尸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林辰趁机将两张镇尸符贴在旁边的墙上，快速画了个简易的法阵，然后拉着苏清月继续跑。
“它们怕糯米和符咒，暂时追不上来！” 林辰一边跑一边说，可他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没有镇魂钉，养尸地里的阴气会越来越盛，到时候别说骨尸，就是更厉害的跳尸也可能出现。
两人终于跑到了盘山公路尽头，林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走尸和骨尸被法阵挡在村里，暂时过不来。他松了口气，刚想对苏清月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淡淡的黑色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你脖子上的印子，什么时候有的？” 他问。
苏清月摸了摸脖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刚才在杂货铺的时候，那个白僵…… 好像碰到我了。”
林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尸毒发作很快，最多三个时辰，她就会变成和那些走尸一样的东西。而解尸毒的药，只有祖父留下的祖宅里才有。
可现在，他们已经跑出了村，再回去，就等于重新走进尸群里。
雨还在下，山风刮得更紧了，带着那股腐味的风卷过公路，林辰看着苏清月苍白的脸，又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村子，咬了咬牙。
“走，回村。” 他说。
苏清月愣住了：“可是那些……”
“你的尸毒要解，我爷爷的尸体也要找回来。” 林辰的眼神很坚定，右手再次摸向腰间的黄绸袋，“而且，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动我林家的东西。”
他拉着苏清月的手，转身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雨幕中，村里的黑影越来越多，那道黑色的雾气也越来越浓，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正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而林辰不知道的是，在养尸地深处，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人正站在一座新坟前，手里拿着那枚镇魂钉，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林正清的孙子，终于回来了。” 黑衣人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这下，炼尸的材料就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