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渊历,十一月朔,子正。
本该最黑的夜,却被一条横贯十万里天穹的血色裂缝照得妖红。
裂缝深处,没有星,也没有月,只有黏稠的暗金火浆缓缓滴落。
火浆落地,并不熄灭,反而蠕动成一只只巴掌大小的“终焉灯蛾”。
灯蛾背生人脸,口唇翕张,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
“还我命火——”
亿万只灯蛾同时振翅,哭声叠加,化作滚荡血雨,倾盆而落。
雨幕之中,烬天宫悬浮三万六千尺,宫墙由亿万白骨垒砌,瓦面覆着返虚火纹,
远远望去,整座宫阙像一盏倒扣的巨灯,灯口朝天,灯座沉渊。
林烬立于宫脊最高处,玄袍猎猎,掌心托一盏“空灯”。
灯芯处,两道火焰已彻底纠缠:
紫黑之火,是他本源;
赤金之火,是萧玄残魂;
两火之间,一条细若发丝的血线正被缓缓抽出,发出“嗤嗤”灼烧声。
魇魂丝少女跪在他影子里,声音低得仿佛从幽冥传来:
“主上,卷末血雨已至,众生灯芯……只剩最后一滴。”
妖域祖地,断山之巅。
洛夭夭披残甲,七窍淌血,双手托举碎裂的妖皇玺。
玺中最后一滴妖皇真血化作赤虹,贯入烬天宫。
血虹落,宫墙东侧升起一根百丈铜柱,柱身铭万妖哀嚎之纹。
柱顶,一枚妖瞳睁开,血泪不止,俯瞰大地。
寒髓井崩,姜雪衣立于冰凰残翼之上。
她以指尖划破眉心,取出冰凰最后一根主骨。
骨化寒光,射向宫阙。
西侧铜柱应声而起,柱身覆霜雪,顶端悬一盏冰灯,灯焰幽蓝,冻结虚空。
奈何桥断,慕紫衣独坐。
她剜出右瞳,漆黑眼珠化作乌光,没入宫墙。
南侧铜柱升起,柱心封万鬼嘶吼,顶端冥府之门半掩,黄泉倒灌却被锁死。
断魂崖上,萧玄托残钟而立。
钟体最后一道裂纹蔓延,钟声化作实质音刃,割碎虚空。
音刃汇成一束金芒,没入空灯。
萧玄气息跌至谷底,却朗声而笑:
“以我残钟,换众生一息!”
四极铜柱同时轰鸣,柱顶四物(妖瞳、冰灯、冥门、钟舌)射出四道光索,
缠绕空灯,强行将两股火焰合二为一,化作一朵“终焉火莲”。
莲心浮现一行血色小篆:
“灯芯已齐,血雨为何?”
林烬抬手,《逆命经》残卷浮现,裂痕渗出暗金火浆,凝成无锋墨笔。
笔锋所指,天穹裂缝骤扩,血丝竖瞳倒映烬天宫,发出古老质问:
“异域之魂,汝欲携宫登天,可问过此界众生?”
裂缝下方,亿万残魂跪伏,齐声低语:
“愿以残魂为柴,助宫升空;
愿以残血为油,助灯长明;
只愿——一线生机。”
声浪如潮,每一波都让烬天宫升高百丈,
每一丈,都让空灯熄灭一分。
亿万修士遗骨化白骨阶梯,托举宫阙离地。
骨缝渗出淡金髓液,所过之处虚空生花,花名“忘生”。
四极铜柱炸裂,四股本源血汇成血色大幕,
包裹宫阙,隔绝天道窥视。
血幕上浮现亿万面孔,齐声哀歌,宫再升千丈。
空灯放大为万魂之灯,终焉火莲盛放。
莲心裂开,露出一枚漆黑钥匙,齿痕与逆命经裂痕完全吻合。
钥匙入手,林烬腕间黑火环“咔哒”一声扣死,
火环内亿万残魂同时抬头,眸光空洞,却同声:
“门开之后,谁是掌灯人?”
烬天宫升至九万丈,天穹裂缝忽然闭合,
闭合前,一只婴儿小手从裂缝深处探出,
掌心托一盏熄灭的命星灯,灯座刻着“林烬”。
小手轻摇灯身,熄灭的灯芯倏地亮起幽蓝火星,
火星中映出林烬童年面孔,稚嫩却带着诡异笑容:
“哥哥,我来取灯了。”
幽蓝火光一闪,血雨骤停,万籁俱寂。
烬天宫剧烈震颤,宫脊裂开一道血门,门后漆黑一片,
只传来一声软糯童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卷末血雨,只是开始;
真正的大幕,在灯灭之后。”